第二天课间,李明媚找到江一的办公室,把一张二十块钱的钞票扔到江一的桌子上。她嚼着口香糖,有些桀骜。
“谢谢你昨天带我们打赢了几把游戏,不过,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江一夹起那张纸币,在手里把玩,然后慢慢把它叠起来。
“这下好了,两清!”
李明媚拍了拍桌子,身子靠着。
“喂,江老师,今天下午有空吗?”
江一看着她。
“怎么,还要上分?”
李明媚俯下身子,她怕其他老师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打算翘课,下午两点,我们在网吧等你。”
江一摇摇头。
“不成不成,我还有课要上,不然会被扣工资的!”
李明媚觉得扫兴,她站直身子,打算要走。江一眼睛一转,忙把她叫住。李明媚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喜形于色,连忙凑过来。
“明天吧,陪你玩一个下午。”
李明媚略作思考,这时候的她才表现出她那个年纪该有的烂漫天真来。
“就这么定了,好兄弟!”
江一抬起手,跟她击掌。
“一言为定!”
李明媚走后,江一从抽屉里拿出报名表,微笑起来。看样子我终于能收纳一名队员了。不过他心里又想,为人师表,带着学生翘课玩游戏,确实有点不像话,不过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想达成目的,总要付出点什么。
这次,他付出的是节操。他觉得很赚。
李明媚出了办公室,在楼道拐角处迎面撞上一个胖胖的女人,那女人二十出头,戴着眼镜,手里抱着几本书,是个老师打扮。李明媚见到老师就心里烦躁,让了一个身位想要离开,却被女人叫住了。
“同学,打听一下!”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李明媚被叫住,怪里怪气说道:
“咋了老师!”
女人扶了扶眼镜,脸上有娇羞的红晕。
“那个,江老师是在这个办公室吗?”
李明媚刚从办公室出来,里面确实有一个姓江的老师,见这个女人的情形她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心里冷哼一声,没好气道:
“没有!”
说完走了,心里还在嘀咕:
这江一口味略重啊,这姿色都敢下手,也不怕腻死。
想着想着浑身一激灵,可能天气忽然冷了,她摸了摸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胖女人仿佛受了挫折,她有些不甘心,站在楼梯口向办公室张望。她捏着手指,似乎在下决定。犹犹豫豫,来来回回,她终于放弃了,如释重负一般颓唐地转身离开。
傍晚,天空阴了下去,雨见势要来了。
江一提前结束训练,回到家,江一帆正拎着一袋东西在门前等着他。
“把这些东西给你爹送过去。”
江一接过袋子,打开,想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江一帆道:
“一些水果和一块猪肉,赶快,这天气是要下雨。”
江一帆说完,嘴里念叨着“要下雨啊”,背着手踱回屋里了。江一不瞎,能看到天上的乌云,心想当父亲的应该给自己拿来一把伞吧,看江一帆的状况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希望老天爷能挺住。
江一翻转车头,脚上用力,车子加起速来。他穿过镇子,过了桥,面前豁然出现了一片丘陵,一拐,是一处空地,有一座灰色木棚,上面盖着草垫子,用砖块压住。江一闻到羊身上的膻味,停下车,味道更加浓郁。
江国强站在木栅栏前,他不高,年轻时当过兵,打过仗,至今还保留着一些军队里的习惯,因此身子骨很硬朗。他刚把羊群赶进圈里,孙子江一就送东西过来。
“爹!”
江一下车,把袋子递到江国强面前。接过,江国强开口道:
“什么时候回的家?”
江国强住的地方位于山坳,地面经过人工开垦,很是平整。他有三间瓦房,还自建了一处棚子,当做羊圈,房前左手边有一颗老槐树,据说是建国时候种下的,树干很粗,有山石一般的嶙峋,每到夏天就枝繁叶茂。江国强就是看中了这颗老树,才死活不愿意搬家。前面是河流,背靠青山,在风水学里也算是宝地了。
江一叉着腰,抹了抹鼻子。
“几天前。”
江国强打开袋子看了看,满意地笑起来。
“小崽子,回家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小时候白疼你了。”
江一后悔自己吐了真言,应该说“刚到的家,马上就过来看您了”的,他的愧疚之色挂在脸上,江国强看在眼里。他有些不高兴,因为确实感到受了冷落,他提着袋子走回屋,道:
“在这吃完饭?”
江一跟在后面,他惊讶地发现爷爷的背部驼了下去,显出了老态。他到饮水机前接了一碗水喝,江国强把袋子挂在墙上。江一喝完,说:
“不了,回去还有工作要忙。”
江国强从角落里拿出一把黑伞,那种伞,都有一个有“U”形勾的伞柄。
“你弟弟没回来?”
江一拒绝了那把伞,江国强把它放回老地方。
“他在上课。在下雨之前我应该能赶回去,走了!”
江一骑车往回赶。在他心里,爷爷是一个强势的老人,也因此跟母亲不和,两人经常吵架。奶奶在他没出世的时候就死了,父亲说那时候爷爷在远方打仗,奶奶躺在床上大口喘气,肚子浮肿着。他只知道哭,邻居来照看奶奶的时候,熬了一些粥,要喂她喝。奶奶拉着那人的手,奄奄一息之际,还想把那碗粥留给儿子。在一片哭喊声中,父亲的母亲过世了。
也许只有天知道,沉重的童年是怎么让父亲成为一个乐观的中年人的。
雷声由远及近,乌云压下来,天空顿时暗了。江一加快速度,在他冲进大厅的时候,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敲打着地面,雷电让世界忽明忽暗。江一暗自庆幸没被淋湿,心想之前的祈祷有了成效,老天爷果然忍住了,在他进屋的一刹那才把雨放出来。
他掏出手机,给刘薇薇发去一条消息。
“下雨啦,希望你还好。”
此时的刘薇薇正在酒店一个较大的客厅里忙碌着,衣服里的手机振动,她掏出来匆匆扫了一眼,就放了回去。一男子走过来,梳着大背头,看样子是用了大量的发胶。刘薇薇总是在想,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会不会用铁丝把头发固定住。男人拿起对讲机指示一通,对自己表现出的男子气概很满意,于是贴过来,说:
“布置怎么样了?”
刘薇薇不看他,她有点不自在。
“差不多了,陈总,可以按时开席。”
陈总俯下身子,要说悄悄话:
“这个单子比较大,可能要加班到凌晨。要不你先回去,我找个人替你?”
刘薇薇谢绝了。
“不用,我可以!”
陈总把手搭在刘薇薇的肩膀上。
“女孩子家的,这么辛苦干嘛,明天给你放一天假。”
刘薇薇立刻躲开。
“还是不要吧,这样区别对待下属很难服众的。”
陈总有点尴尬,他找了个没趣,有些蕴怒,奈何身边都是人,又不好发作。他走到一张桌子前,工作人员正在摆放餐具,他拿起一只玻璃杯看了看,高声呵斥道:
“高脚杯矮脚杯分不清吗?做事认真一点,不然扣你工资!”
说完走开了。
江一没有收到回复,也不在意,他回到房间,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坐在椅子上发愣。他忽然有一个绝妙的想法,他想写一个电影剧本,这件事没有来龙去脉,像闪电一样划过脑海
或许我真的可以写出来。他开始冥想,以前的经历、看过的书,他要找到让自己感兴趣的一段,无奈一无所获。
他把自己像块烂肉一样扔到床上,长吁短叹。
雨越下越大,北风呼啸,把树木吹弯,有些不堪重负的枝丫,咔嚓一声和本体一分为二。风声、雨声、雷鸣声,像一首恐怖的协奏曲,在整个大地上演奏,这是属于自然的狂欢。
郑观音裹着被子缩在墙角,屋内亮着台灯,有些昏暗,每响起一声雷鸣,她的身体就像是被电击一样战栗起来。
她想起自己的遭遇,咒骂老天爷的不公平。她不想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穷乡僻壤,还无依无靠。她开始哭泣,捡起身边一切能扔的东西,朝窗户砸去。一个人影忽然冲进她的脑海,他有幽默的谈吐和帅气的外表,还经常光顾她的面馆。她爬下床,疯了一般翻箱倒柜,找到手机,打开,在通讯录里查找,看到江一的名字。
她忽然安静下来,精疲力尽地回到床上,自言自语道:
“我就知道,我有你的联系方式!”
世界变得柔和起来,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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