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十四骨
第四章
代如亦出来的时候，果然一个乘客都没有了。偌大的乘客通道只有她一个人。
这条路走得轻松了不少。
不过一出码头……瞬间就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代如亦在导航里输入目的地，按着导航指示去找住宿地。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刘笑阳一家人也在去酒店的路上。
一左一右，恰好是背道而驰的方向，似乎预示了接下来几年内两人的缘分。
总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剧组的住宿是集中住在一起，定了岛上的一整个客栈，上下几层楼全都住满了人。
代如亦被剧组的一个剧务带到了顶楼最里侧的一个房间。
剧务小蔡是个年轻姑娘，看起来和代如亦差不多大，态度热情。
“程导特意空出的这里，说是你不喜欢太闹。这一层楼只有两个房间，另外一个也没住人。”
“谢谢。”代如亦推开门进去。
应该是大师兄特意叮嘱的，不然导演也不可能知道她的习惯。
小蔡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代如亦，里面厚厚的一沓A4纸，“这是剧本，程导吩咐我给你的。”
代如亦接过来打开翻了翻，“已经开拍了吗？”
小蔡点点头，“今天一天剧组都在菽庄花园那边。”
“好，我知道了。”代如亦笑笑，“收拾好行李我就过去。”
她既然来了，剧组方面自然希望她尽快投入工作，代如亦也理解导演想要在制作上精益求精的想法。
小蔡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任务完成了，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你刚才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程导新找来的演员。”
代如亦奇道，“怎么会这么想？”
小蔡老实道，“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所谓明星脸，高级脸，看多了都是千篇一律。
作为一个混了好几年的剧务，她跟过不少剧组，也近距离见过很多艺人，看来看去有时候就会觉得失去了质感，跟网红脸没什么差别。
代如亦开口问她这是不是《夜茶》剧组的时候，她差点脱口而出你是来客串的吗？
眼前突然惊现一个没有化妆就艳压剧组所有女演员的女人，她一瞬间就开始回想演艺圈有没有这号人。
但她的确没见过。
等代如亦解释了，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姗姗来迟的礼仪指导。
代如亦听见她的理由忍俊不禁，“剧组里比我好看的演员多的是。”
“那不一样。”小蔡严肃地摇摇头，忽而又换上了一副担忧的神色道，“除了主角之外，有个角色一直没定下来，程导着急，打算在厦门海选试镜。”
不应该啊，代如亦记得之前交接工作的时候，应该是所有演员都进组了。
代如亦问道，“是临时出了什么问题吗？”
小蔡愁眉苦脸叹道，“对啊，有个演员在进组前几天拍别的戏，出了点意外，腿给骨折了，还是粉碎性骨折。要养好几个月呢，自然就来不了了。”
《夜茶》的导演程立均一向以细腻精致的影片出产闻名于业界，早年一部作品更是获了奥斯卡好几项提名，可以想见他对影片制作的严格敬业。
这次的所有演员都是精挑细选的，其中也有几位档期冲突原本不能参演，是程立均把拍摄时间顺延了几个月，这才能让所有演员顺利进组。
拍摄时间延后到了暑期，景点游客暴增，已经给剧组拍摄增加了难度，没想到临到开拍演员又出了事。程立均很追求影片质量，能联系到来补上这个角色的演员档期又都是满的，他现在也有点焦灼。
思来想去还是不想用那些演技三流空有皮囊的演员滥竽充数，程立均就决定碰碰运气，在厦门海选试镜，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好苗子。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现在也只能看运气了。
整个剧组都是敬业有实力的人员配置，电影已经开拍了，一个角色空缺势必影响整部电影，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有些忧心。
既希望早点找到合适的人选，又不想随便找一个人以次充好。
小蔡也很担心，“希望运气好一点，试镜真能选到人吧。”
代如亦安慰道，“一定可以的。”
小蔡无奈笑笑。
很快代如亦就出发去菽庄花园，小蔡也和她一起。
代如亦还以为她是剧组特意留在客栈的，小蔡却道，“程导是特意让我留在那儿，不过那是为了等你。你来了我也就得回组里帮忙了。”
她性格外向活泼，一路上代如亦就和她闲聊。
“剧组缺的是哪个角色？”代如亦问。
小蔡答道，“苑于野，清源山庄的少庄主。”
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角色名字听上去很好听。
代如亦又道，“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小蔡想起她还没仔细看过剧本，想了想解释道，“算是男三号吧，不是男主角但戏份很多，而且人设很出彩，电影里年纪是十七八岁左右，这个角色对演员的要求挺高的。”
年纪轻，有长相，又要演技好，这种演员的确不好找。
也难怪程导会焦虑了。
小蔡接着道，“之前那个演员其实年纪上和角色要求不太一样，但程导看中了他的气质和演技，说定妆之类的可以后期再考虑，就找了他合作。”
“是哪个演员？”
小蔡说了个人名。
代如亦几乎不用回忆就想起了这个人的脸，她也看过他参演的电影。
刚出道就拿了最佳新人演员奖，是个难得五官出众又有实力的年轻演员，不过现在也是二十多岁了，比起剧本要求的确大了一些。
要的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年纪啊……代如亦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侧影。
一身黑白运动装，像一杆墨竹般挺拔俊逸。
想起那方小小的玉牌，代如亦有些好奇上面会是什么，佛教文字，也有可能是某个神奇诡密的图案。
有些人不用看脸你也能知道他长得好看。
美人都是自带气场的，或凌厉或温润，不分性别。
毕竟不认识，代如亦无法定义他是哪种好看。
想着想着，不自觉轻声叹了一句，“可惜了。”
“什么？”
代如亦半晌没说话，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小蔡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以为她说的是那个没来成的演员，由衷附和道，“是啊，可惜了。”
代如亦知道她误会了，也不解释，淡淡一笑。
一说可惜，小蔡又想到了程立均知道那个演员受伤时候的痛心疾首，好笑道，“程导知道他来不了，心痛了好几天，天天口上说‘卿本佳人，奈何骨折’。”
代如亦不禁莞尔。
她一直以为这位程导应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还挺有趣。
果然是大师兄的交友风格。
小蔡见她听得认真，继续道，“他说完还要念两句诗，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什么形容古代美男举世无双的。”
“《白石郎曲》。”代如亦说。
小蔡懵了一下，“啊？”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代如亦念出来给她听，“是不是这个？”
“对对对！”小蔡想到代如亦刚才说的应该是诗名，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代如亦温声道，“猜的。”
小蔡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笑吟吟道，“我现在知道程导为什么非要请人来做礼仪指导了。”
“为什么？”
小蔡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你再猜。”
代如亦失笑，沉吟了一会儿，“因为他需要精通典籍的行家。”
小蔡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代如亦说，“猜的。”
小蔡啧了一声。
代如亦不逗她了，“程导请我来的，我当然知道了。”
“……哦。”小蔡摸了摸鼻子。
本来也就是这个道理，程导为什么找人当然会告诉对方原因，怪她说得太欢，脑袋没转过来。
代如亦忍俊不禁。
和小蔡一番闲聊，代如亦也大致了解了剧组情况，基本确定了这个剧组应该都是认真严谨地在拍摄，不会出现什么潜规则改剧情之类的麻烦事。
心里有了底，人就放松了不少。
她在半路上买了一份旅游地图，仔细看了看上面关于菽庄花园的介绍。菽庄花园原是台湾富绅林尔嘉的私家花园，50年代辟为公园，近年又建了许多设施，面积也扩大了3000多平方米，是个很有特色的海滨公园。
里面景色雅致，有好几个小型博物馆和很多设计精妙的建筑，的确是个适合取景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程导要在这里拍什么场景了。
进了菽庄花园，代如亦去见导演，小蔡则回到岗位上，把代如亦带到地方就匆匆忙去了。
一进地方，代如亦就停住了步子。
海选试镜，居然已经开始了。
好几个人坐在一张拼好的长桌后面，神情严肃，手里都拿着一本和她那个一样的文件夹，应该也是剧本。
前面站着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代如亦看见桌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然后边上就有人出声道，“不好意思，你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男人有些失望，不甘心地追问道，“哪里不符合？”
对方回答道，“皮肤太黑。”
“……”男人沉默了一下，犹自挣扎，“可以化妆。”
对方又说，“年纪太大。”
……心口中了一箭，还是不甘心。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之前摇头的中年男人抢先道，“陈岚你快滚吧，一把年纪演个大叔还差不多，你还想演个小少爷。”
“什么一把年纪，我也才二十多岁。”男人不满地回嘴，嫌弃道，“程立均你才是标准的中年大叔，瞧瞧你那啤酒肚。”
“滚滚滚，你不合适，别在这里凑热闹。”程大导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陈岚不屑地“切”了一声，往外走了两步又说了一句，“我之前倒是看到一个合适的，就在鼓浪屿上，不过看上去不像是个会来拍戏的。”
一个拖着行李箱跟着父母找酒店的大男孩，擦肩而过的时候陈岚被对方的长相惊艳了一把，感觉他就是程立均要找的那种人。
但是鼓浪屿上人潮涌动，很快那家人就走得看不见了，陈岚也没来得及要个联系方式。
“知道了，看缘分吧。”
既然陈岚这么说，那个人一定不会差。但是程立均也听出来他并不认识对方，只是偶遇看见的而已。不过万一就是那么巧，那人来参加试镜了呢。
想到这里，程立均不想再浪费时间，又催道，“提供了一个没什么大用的情报，快走。”
陈岚哈哈笑道，“回头出来吃饭啊。”
程立均无奈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陈岚终于出去了。
程立均身边众人都笑了起来。
陈岚是圈内的老演员，从小就是童星，但是不温不火，直到后来被程立均挑中合作了一部电影，一炮而红。
从那以后两个人一直交情不错，见面也是互相开玩笑，说话毫不客气。
陈岚本来是在台湾休假，听说程立均在鼓浪屿拍戏兴致一起就跑了过来，一看到试镜宣传兴致勃勃地就上了。
毕竟是好友的作品，他当然知道自己不符合角色要求，就是觉得好玩就来试试，结果不出所料被程立均轰了出去。
陈岚走出来，听见里头程立均疲惫的声音说，“下一个。”
他和程立均虽然是损友，但是他也知道电影开拍没有角色程立均内心可没有表面上那么沉着冷静，希望海选真能找到他要的人吧……
陈岚皱着眉走出老远，突然停下来，然后又折了回去。
排着长龙的试镜队伍里大多数人都是来鼓浪屿旅游的，觉得好玩参加试试的年轻人，还有一些是早就知道了消息、闻风而动的圈内演员。
众人大多不是一个人来的，亲友聚在身边，演员旁边也有助理，所以队伍中间孤零零站着的男生就变得十分显眼。
和今天早上陈岚见到他的时候不同，男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简简单单的白色短袖和九分休闲牛仔裤，脸上戴了副墨镜，遮住了双眼，正百无聊赖地抛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
相同的是他站在人群中央，还是犹如鹤立鸡群。不少人都在暗自打量他，包括陈岚。
刚才路过的时候看着像是他，倒回来一看，果然没错。
确认无误之后陈岚心情愉悦地走了。
他今天撞见这一家人，匆匆而过留下的印象是穿着讲究气度从容，所以他才判定男生不会来参加试镜。
真正家境优渥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多半不会踏足娱乐圈。
哪想到他还真来了。
程立均啊程立均，你狗屎运真够好的，找得到这么个人。回头得让他请吃饭。陈岚乐悠悠地想。
他料定男生必定符合程立均的选人要求，而且说不定还会有新的惊喜。
毕竟人的气质摆在那儿，灵气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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