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天空中布满了红霞,刺眼的火红的光像一道连接人间和天庭的神秘入口。站在山脊上,松林密布,杂草丛生,眺望不远处的小镇,被四面群山环绕,新建的房屋一律白色墙面,在太阳的金色光芒照射下,像被困在牢笼中的神兽。
这是小镇最普通的一日。在山区,连绵的山脉连着一个个小镇,人们上山砍柴,割草,放羊,把玉米种在半山腰。日头一天天升起,又一天天落下。人的命运和山紧紧连接在一起。
看着下山的路,曲折蜿蜒,不由得想起我家那只名叫“小憨”的狗,不知那日它是如何挣脱厄运的。
时光回到2008年,那一年多灾多难,汶川地震后不久,也就是2008年8月30日16:30,攀枝花6.1级地震,镇中攀枝花仁和区与四川凉山州会理县交界处——黎溪镇。新闻报道死亡24人,近半数的房屋成为危房,无法住人。
那天,我正在工作,电话响起,妹妹说黎溪地震了,电话联系不上妈妈。我们不停的拨着所有亲朋好友的电话,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才确定,一家人都平安。可是,家没了,余震不断,没水没电,一切都乱了套。家人极力反对我回家,我仍在两周后请好假回了家。
老屋已经歪歪扭扭,墙壁开出了几个裂痕,靠厨房的墙面直接倾倒,土堆掩盖了出大门的路。我们和邻居们扎了帐篷在街后面的菜园子,政府供应的被褥,水,以及自己从废墟中抢救出来的锅碗瓢盆够许多人用上一阵了。危难时刻,街坊邻居像一家人,一个锅里吃饭,床不够就挤挤,你家没米了,她家就补上。
忙乱中,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在余震的恐慌中,人都变得神经质。我想起以前每次回家,我家那只“小憨”总是不停的叫唤,不停的跳起来扑向我,有时一年才回一次家,它也能嗅出我的气味。刚开始我很嫌弃它,它那身黑乎乎的皮毛,完全没有我的另一只宠物狗“可可”那么光亮,眼神也没那么犀利机灵。我们家开了个杂货店,家里很窄,来的人又多,只能把它栓起来。它从未享受过自由。虽然如此,它从未饿过肚子,有人从门外路过,它的叫声洪亮。它尽到了一只狗看家的本分。
可是,灾难面前,它究竟去了哪儿?妈妈说起小憨,竟有些感叹。
那天妈妈正在屋子里织毛衣,感觉地面开始摇晃,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墙体开始倾倒,妈妈来不及思考,迅速跑出家门。街面上,人们都涌向了田间地头避难。手机打不通了,人们见了第一句话便是:你见到某某某没?妈妈想起小憨还在里面。第二天,妈妈回到家,本想把小憨接出来,却发现小憨已不在了。有个熟人从半山腰下来,说见到小憨去了山上。小憨可是从没独自出过门的。第三天,小憨回来了,它先到了菜园子里的帐篷区,找到了妈妈,妈妈喂它喝了水,吃了饭。大家吃什么,它便吃什么,它从不挑嘴。下午,它便悄悄走了。妈妈以为它又跑了。谁知道,它竟回到了那个一片瓦砾的家中。它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它好像忘记了自由的感觉。于是,它每天按时到帐篷区吃饭,吃完饭就回家,也许只有那里才是它的家,即便断壁残垣。就这样,它一直守着一只狗看家的本分。直到第五天,它没再去吃饭,妈妈去家里找它,才发现,它已经躺在那一动不动。我们忘了,它已经在我们家有十多年了,它已经老得有些走不动了。
妈妈保持着克制,说起来却有些哽咽。在那样的恐慌和忙乱中,还是给了小憨一个郑重的安葬。
记得小憨第一次到我家,用方言说就是“憨不鲁粗”,于是我给它取名“小憨”。小憨不是我最喜爱的小狗,最后却是陪伴我们家人时间最长的小狗。
小憨不是一只聪明伶俐的小狗,最后却超乎我们的想象。不知它是怎样摆脱链条寻得自由,又是怎样上山,怎样找到家,怎样默默的承受孤独和死亡。
每当想到这些,我就会无比怀恋这只一直忠诚守护我们的小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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