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觉上人端视着眼前的尸体时,他忘了自己是一个杀人犯。
袈裟现在就在那儿,横卧在他面前,袈裟早已死去,死去多时,尸体仍然保留着生前那副美好鲜亮的样子,宛如黑夜里绽放着的夕颜,尸体上的血污尚未褪尽,血污让尸体更有了深渊色彩。
杀死袈裟的是文觉,深爱袈裟的也是这位上人,文觉上人第一次注视着爱人时,袈裟冷淡的样子令他气馁,更多的是着迷,袈裟近乎残酷的退拒在告知他,他绝无希望。
他在初见的那一夜为她摘下了山寺里的一束白花,白花显出劳顿的样子,正如摘花者的心境,袈裟没有多看白花一眼,她的模样,森严如荒寺里的佛像。
文觉在向饿鬼膜拜,他却乐此不疲,日日夜夜怀想着爱人的样貌,她在他的心中化成了神佛,文觉在清水寺朝拜时,相信眼前的那尊佛,就是袈裟。
佛像却从未向他流露出半分哀怜的神情,佛像是残酷的。
他从未忘却自己是一位武士,他手里握着的是日本刀,另一只手理应捧着被杀害者的头颅,武士的血在提醒他应当怎么做,文觉触摸着腰间的日本刀时,被刀子的体温吓了一跳。
他必须杀了渡边,那个文弱的官吏,袈裟对于丈夫的忠贞是多么不合理啊,文觉爱抚着那把漂亮的日本刀,胸中激荡着嗜血的暖流,文觉照镜子,发现日夜思慕着的爱人在身后瞧着他。
爱人的脸依然是平静而冷酷的。
他凭借着触觉感知到渡边的床榻,他的双手在颤抖,为杀人而战栗不已,他想的更多的是袈裟的表情,杀死渡边之后会如何?
文觉就这么干了,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把杀人利器,朝着横卧者的心肺处一阵猛刺,他看着流出来的血,确信自己杀死了渡边。
文觉累极了,黑夜里的杀人犯对受害者怀着异常的兴趣,他不由自主地掀开了被子,里头没有渡边。
文觉看了一眼满是血污的尸体,尸体在微笑,当然不是渡边那个陌生者的笑容,而是来自地狱的笑容,令他熟悉的,只属于袈裟的笑容。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安置这一切的,文觉上人在尸体身边枯坐了一整夜。
是渡边告知他尸体应当下葬,这个刚刚丧失了美貌妻子的男人此刻站在杀人犯的面前,悲伤地料理故人的身后事,渡边甚至没有看他,他只是抚弄着亡妻的衣物,寂然地掉着眼泪,像是在对亡灵诉说着什么。
渡边轻蔑地丢掉文觉乞求他杀死自己的那把日本刀,渡边的手上没有染上血污,他只是怀着一种哀怜的神情望着袈裟遗留下的一切,他镇定地恳求文觉离开。
文觉上人离开爱人的尸体时,夕阳酷烈地照耀着深秋的红叶,红叶在夕风中绽开非人道的血红色彩,文觉为自己换上一件僧衣,僧衣染着红叶的颜色,哀美不已,文觉穿上这件僧衣,走向夕阳下的血海与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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