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粗心的人,尤其对于农历日期,总是不会算,更记不住。
似乎是过了三十之后,就不喜欢过年了。总觉时光太匆匆,每一个春节的来临就意味着又老了一岁。但是岁月并不会因人的意志而妥协。来的尽管来着,不迟不早,就在它该来的时候,就像这腊八,睁开眼,手机在第一时间以美图的形式告诉我,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腊八!
“过了腊八就是年”,奶奶在时总这么说,她在时,腊八总是个特别而隆重的日子。这一天,一大早,奶奶便用碗盛着自己的八谷之一,走门串巷,要讨八家的五谷粮食,回来熬制八宝粥,说是这八宝必定要是全部来自不同的家庭,才能确保来年八方平顺,甚至八方进财。其实,后来,我慢慢明白了这习俗背后的秘密。
大家都辛辛苦苦一年了,日常的劳作中,大家不免相互发生摩擦。但街坊邻居住着的,大都是本家族人,借着这个八的吉祥,再由女主人相互讨要或是赠送五谷粮食,显然是想借着这一日大家都渴望吉祥的心愿,了却横在大家之间的芥蒂(因为女主人往往决定着一家的关系网)。不论之前有多大的恩怨,只要是张嘴讨要五谷,或是慷慨赠予五谷,凭着庄稼人的憨厚,一切都可既往不咎。于是,这腊八粥里熬的是一年的丰收,熬的是一团和气,更熬的是新年的美好心愿!
腊八节,奶奶一定还要做一种叫“qiao 头”的食物(我们本地方言中管麻雀叫qiao),“qiao头”(雀儿头)的做法跟饺子差不多,只是被做成麻雀头的形状,放在腊八粥里一起吃掉。奶奶曾讲,以前,粮食产量不高,大家食不果腹,而鸟雀糟蹋粮食是常有的事,令人可惜、心痛。于是,腊八节吃“雀儿头”,意寓鸟雀头全被煮在锅里了,没谁糟蹋粮食了,来年必定丰收在望。所以,腊八节吃“雀儿头”其实承载的是农人对来年粮食丰收的期盼,对美好生活的希冀。
农人吃腊八粥从来都不会忘记家里的禽畜,以表示对它们一年来的奖赏。
一张图,一个日子,让我回到了二十几年前,格外思念奶奶的味道。
奶奶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她知书达理,没有被缠脚,从不跟村里的其他妇人们一般见识,她走路轻盈、稳重,说话温柔、安静,就是因为高度近视而导致她生活不太方便!而爷爷是军人出身,令到必行,他一句话就是钢铁纪律,这样两个频率完全不同的人却一起走完了一生。但这中间,奶奶也因为跟不上爷爷的节奏而被训斥。每次受到委屈,奶奶不会争辩,不会哭闹,而是一个人默默地躲在角落里掉眼泪。
当时,我总是为奶奶愤愤不平,会胆大到跟爷爷理论,其实我敢于跟爷爷理论还不是仗着他对我的疼爱。其实,像爷爷那样的性子,往往话说得狠,但事后也挺后悔,所以,我的“强出头”其实是给爷爷一个台阶下。多年后,当我真正步入婚姻,才知道,奶奶为何不与爷爷争论,即便不是自己的错,因为她的不辩,为彼此留下了回头的余地,为自己赢得了“得理”的优势。
奶奶去世刚好二十年,她的容貌、她的言辞、她的一切都还那么清晰,但就是再也吃不到奶奶的“腊八粥”!
有些过往不愿提及,其实只是怕自己无法接受,尽管20年的时间,足以诠释“忘记”,但在我的记忆里,奶奶的味道是历久弥新,就像她一直都未曾离开。
奶奶的腊八粥,有爱,有包容,有心愿,诚如今日腊八粥,孩子们的奶奶用心做给她的孙子们,我细细打量着忙碌的婆婆和欢乐的孩子们,不由感叹:腊八,还是奶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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