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像个幽灵一般行走在街头,眼里全是没有见过的风景,我害怕有人认出我,只能低着头靠着街边快步移动。
我听到大家在议论“辱母杀人案”,人家至少有母亲,可是我素未谋面的母亲在哪里?她肯定没有死,我分明能感受到她内心对我的召唤,但是我找不到她。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找不到她。
昨晚我逃离了那个待了快十八年的集中营,那个被称作孤儿院的地方。
我不是孤儿!我们都不是!我们明明对父母都有印象,我们总隐约记得分离时他们模样的定格。而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依旧可以在内心某个地方感受到他们还在人世。
“那就是你们被集中在这个孤儿院的原因!因为你们是从小就被诊断出有妄想症的孤儿。”院长总是这么面无表情的解释。
我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我是78号,我的男友是56号。
一百多个孩子就这么被关在集中营慢慢长大,每天吃着无味的食物,日复一日的体能训练,等到18岁便会有神秘机构的人过来带他们出集中营谋一份职业,出去过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上个月的一个早上,56号没有出现。
“他被机构的人带走了。”生活老师这样回答我,冷冰冰的,仿佛我只是个木偶不是人。
“我会去找我的爸爸,我知道他的样子,我甚至知道他此刻在哪儿待着。”56号经常这么偷偷跟我说。我爱他,他是集中营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温暖的人。
如今他也走了,毫无征兆。
我想要逃,我要去找我的母亲!我知道她的模样,也隐约能感受到她此刻待的方位。
所以我逃了出来,来到这个街区,我越来越能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她就在附近!
我抬起头,像个嗅觉灵敏的猎犬,四周张望。
越过来往的人流与车辆,我看到了她!我的母亲!她真的还在人世!她就站在马路对面,头望着天,似乎在哭泣。
我大喊:“妈妈!”
她听到了,望着我,脸上满是惊恐。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母亲还活着。她真的是我头脑中的模样。
我哭着想穿过马路,却瞟见了远处冲过来的几个人,是集中营的校长,还有神秘机构的人!他们来抓我了!
我迟疑了一秒钟,头也不回的转身逃走了。
妈妈!等着我!我们一定会团聚!
2
下雨了,我撑着一把偷来的伞在雨中匆匆赶路。虽然腹中空空,几乎下一秒就要饿死,我还是走得很快。
我知道母亲此刻在哪里。
我推门进了一家咖啡店,里面客人不多,暗暗的。
我看到了我的母亲,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妈妈......”我看着她轻声唤着。
接下来是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
她抬起头:“为什么你要逃出来?”
“我不是孤儿!我知道你还活着!”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你知道这些年有多想你吗?”
她一阵苦笑:“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我会不忍心......”
“不忍心什么?不忍心再把你疯子一般的女儿抛弃一次吗?”我情绪有些失控。
“不是......”她有些哽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默打开提包,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照片上是个女孩,跟我长得一摸一样的女孩,边上有行小字:拍摄于劳拉十八岁”。
我呆呆的看着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不知该说什么。
“我就是劳拉。”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跟你一模一样对吗?我不是你的妈妈,我是你的源体,你没有妈妈,你是克隆人。”
我的脑袋在飞速运转着思考着一小段话,我没有妈妈,眼前的人是我的源体,我只是个克隆人!
“可是为什么?!”我的眼泪早已止不住,双手握成拳头重重的打在桌面上,很快我的双手就被人反扣着无法动弹。是那群人,集中营的校长还有神秘机构的人。
我失去了知觉,天似乎黑了。
“妈妈,为什么......”
3
当我费力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铐在了病床上,我在医院。
我的母亲,更确切地说是我的源体正坐在我的床头。
“对不起。”她有些不敢看我的眼睛。“十八年前,我申请了美国克隆实验的志愿者,国家免费用我的细胞制造克隆人,用于人体器官移植。”
人体器官移植,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器官供应吗?!我双手抱着头用力摇了几下,我希望这全是一场梦。
“当时给我的条件是一旦我的家人需要进行器官移植,将最优先得到国家器官库的配置。“她坐过来了一点。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你,我甚至都忘了这件事情,直到上个月我的母亲急性肾衰竭需要换肾,我才记起我还有一个克隆体在这个世上。”她的眼睛依旧不敢看向我。“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妈妈。”她从哽咽突然放声痛哭:“对不起,可是我要救我的妈妈。”
难道集中营里所有的孩子都是等着被移植的器官活体吗?我们存活在世上的唯一价值就是等着成年后身体被一次次切开,然后一次次将器官移植到别的垂死之人身上吗?那我们呢?我们又是什么?
我哭了,我知道自己心里已有答案,我会去救我源体的母亲。我还不到十八岁,但是从我有生命的那天起我的生命就不属于我。
“抱抱我好吗?”她离开之前,我对她说。
她靠近我,将我搂入怀中:“对不起......我不知道克隆人会有感情......”
“妈妈......”我已经泣不成声,她的眼泪滴在了我的脸上,好烫好烫。
手术灯在我头顶亮起,我感到一阵晕眩。麻药一点点进入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主刀医生跟助手在轻声说着:“好像那个'辱母杀人案'有了新进展。”“好像要重新调查,有个叫史密斯的律师在帮那孩子,说不定会有转机。”
集中营外面的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太冷血,我的存在能救这个世界里面的人似乎也不是毫无意义。
我闭上了眼,感觉有一滴眼泪滑落。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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