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散文《知天命》系列22
·停电的日子
停电从早晨六点开始。一整天。据说是主电缆老化了。看到门口不远处的铁塔上,有不少工人正在更换电缆。我看着他们时,其中有个工人还冲着我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仿佛是会在水中消失一样的笑容。
阴天。阴得让人盲目不知所从。
屋里光线太暗,书是无法看了。停电的日子,仿佛是一段旧日的时光被凝固了。腰椎间盘也隐隐作痛。突出压迫到左腿的神经末梢,活动受到一定的限制。索性躺到床上胡思乱想。硬木板床,对于腰椎间盘突出者是最好的疗养。前天有朋友看到我行动不便,问我缘故,我还调侃:突出人才一般要比常人稳重一些嘛。
上午出门去办事,回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凝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但没有任何趣味盎然。只是平静。在平静中思考,是一件令人迷醉的事。
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波德莱尔。在波德莱尔那个时代,尽管不那么乐观,但艺术却变得精致化起来。在那个堕落的时代,艺术很难表达别的东西。而在波德莱尔的诗歌中,堕落是所有感官参与的一场艺术盛宴。也因为如此,波德莱尔似乎永远摆脱不掉命运的清凉阴影以及对世道的厌倦。诗人的生活与生平就像他投水自杀的塞纳河,最终给予两岸的世界一种全然不顾的永恒罪孽。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写作是一种精神现象。我常常会为一个人的才华或智慧而折服,但那远远无法与被一个人的灵魂震慑相提并论。
在《恶之花》的一开始,艺术就着手面对自己的厌倦。与其说艺术把它当做自己的罪恶之源,还不如说这是艺术对于自己道德态度的一种审美。厌倦当然是世界日复一日的深重罪责,那只能招来诗人的一个哈欠,它使诗人那种无用的自由更加难以被世界渗入,但却能让诗歌的语言更加易于发挥。因而,厌倦就像忧郁一样,属于永恒的艺术理想的内部天气。而所谓的永恒,我的理解无非是人类日常生活琐碎永恒的重复。类似的经验相信大多数人都有。事实上,生活只是一种日常的、琐碎的、不断重复的状态。有时候,生活的全部可以被一天所囊括,就像一滴水可以折射出整个世界。因此人们百般无聊地赋予了生活无数的意义,其中,不断重复的日常生活琐碎被称为永恒。
由此可见,艺术的美实际上只是微弱地存活于一种对现实生活反讽的智力形式中。一个诗人要让自己慢慢变得美好,需要穿越许多生活的起源。这些起源,也是痛苦的根基。如同当下现实生活中的停电。停电的日子固然有着让人一时无法适应的痛苦,但如果人的思想停电,则是一种比黑暗更为耻辱的白色恐怖。或许内心有太多生活的琐碎与忧虑。但,似乎任何忧虑都是无济于事的。人与人之间某些貌似复杂的事情,其实也简单。停电的那一瞬间,心态决定着一切。
暮色笼罩过来时,市街的喧嚣仍未平息。时间迅速地填平一切,就像海水覆盖了地球上所有的凹陷。每一个人都在黑夜中沉沦。每一个人也都注定有属于自己的劫难。人类的许多劫难是重复的。甚至,对自己的生命也无从预算。这个世界始终不符合梦想。文学的本质是给人带来阅读的空间和诗意的想象。时间久了,我渐渐明白:诗意的背面,实际上是通往哲学性的思考与痛苦。
停电的日子让我厌倦。如同波德莱尔的厌倦,留下世界绝望的美感。那种逝去的漫漫时光。但时光中每一个能够沉思默想,浮想联翩的瞬间,却又令我倍感欣慰。暮色来临,无限好的夕晖霞彩,正如我所向往的冷血,终于摈弃了对人间情爱的所有幻象。大地上的事物逐渐沉寂空落。惟有文字和思虑得以使时间蔓延和扩展。
入夜时,终于来电了。窗外流动的灯光夜景,让我心神荡漾。起身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翻腾,打下这篇短文。心里有微微的快乐涌出。那种平常的淡泊的简简单单的快乐。
老皮散文《知天命》系列22·停电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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