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不怎么喜欢吃豆腐,每次吃豆腐,母亲总是很大方地放很多的油,将豆腐炒得焦黄,这样的豆腐,嚼起来,全是豆腐的皮与油的煎熬。
邻村里有一户人家,专门做豆腐,每天清早,骑着凤凰牌自行车,后座绑上一块很大的木头平板,来盛放豆腐,他骑得当然很慢,一边吆喝:“豆------腐---------”,有意不喊出那个“卖”字,还把那两个字的最后一个的音(腐)有意高扬,没有扩音喇叭,村里有意向买他豆腐的也自然地回应:“卖豆腐的……”一边喊,一边快跑,要买豆腐。
工作后,吃的第一碗有意思的豆腐,是牛奶豆腐汤,第一次意识到,豆腐还有这样的做法,与翻炒过的面粉混合,带着麦的焦香,这样好吃。
又一次,是朋友从北京回来,亲自下厨做一道豆腐菜,犹如麻婆豆腐,不过根据她的厨艺,应该称为“吕婆豆腐”,家常做法,只是多加了点淀粉浆。
豆腐终究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读萧红的《呼兰河传》,觉得之前所有尝过的豆腐,与呼兰河城的豆腐相比,全都黯然失色。
晚饭时节,吃了小葱蘸大酱就已经很可口了,若外加上一块豆腐,那真是锦上添花,一定要多浪费两碗包米大云豆粥的。一吃就吃多了,那是很自然的,豆腐加上点辣椒油,再拌上点大酱,那是多么可口的东西;用筷子触了一点点豆腐,就能够吃下去半碗饭,再到豆腐上去触了一下,一碗饭就完了。因为豆腐而多吃两碗饭,并不算吃得多,没有吃过的人,不能够晓得其中的滋味的。
所以卖豆腐的人来了,男女老幼,全都欢迎。打开门来,笑盈盈的,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彼此有一种融洽的感情,默默生了起来。
似乎卖豆腐的在说:
“我的豆腐真好!”
似乎买豆腐的回答:
“你的豆腐果然不错。”
买不起豆腐的人对那卖豆腐的,就非常的羡慕,一听了那从街口越招呼越近的声音就特别地感到诱惑,假若能吃一块豆腐可不错,切上一点青辣椒,拌上一点小葱子。
但是天天这样想,天天就没有买成,卖豆腐的一来,就把这等人白白地引诱一场。于是那被诱惑的人,仍然逗不起决心,就多吃几口辣椒,辣得满头是汗。他想假若一个人开了一个豆腐房可不错,那就可以自由随便地吃豆腐了。
果然,他的儿子长到五岁的时候,问他:
“你长大了干什么?”
五岁的孩子说:
“开豆腐房。”
这显然要继承他父亲未遂的志愿。
关于豆腐这美妙的一盘菜的爱好,竟还有甚于此的,竟有想要倾家荡产的。传说上,有这样的一个家长,他下了决心,他说:
“不过了,买一块豆腐吃去!”这“不过了”的三个字,用旧的语言来翻译,就是毁家纾难的意思;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我破产了!”
豆腐是呼兰河城的老百姓凄凉美好的食物。
鞭炮声稀稀疏疏,过年了,母亲要买十几斤的豆腐,这是好多年养成的习惯,至今还是不忘,不改,还要让豆腐在油锅里过身,做成外表焦黄,里面藏满孔洞的油炸食品。
那个卖豆腐的,养了两个大学生,其中一个考上了军校,老头背驼了,自行车与时俱进,换成了电动三轮。
现如今每次买到豆腐,切成块,喜欢拿几块放进嘴巴里慢慢嚼,体会豆腐的清凉,体会石膏的特别滋味,那是原生的味道,就好像经历的事情越多,越是喜欢与怀念每一种东西最初最原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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