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巧言》：诗歌中的匕首与投枪

《小雅·巧言》：诗歌中的匕首与投枪

悠悠昊天，曰父母且。无罪无辜，乱如此幠。昊天已威，予慎无罪。昊天大幠，予慎无辜。

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

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君子信盗，乱是用暴。盗言孔甘，乱是用餤。匪其止共，维王之邛。

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

荏染柔木，君子树之。往来行言，心焉数之。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既微且尰，尔勇伊何？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

现代作家之中，鲁迅先生因为思想尖锐、文字犀利，特别是写下了“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墨写的谎说，决掩不住血写的事实”等酣畅淋漓的文字，因而被誉为革命文学的匕首、投枪。

实际上，《小雅·巧言》也可以算作是《诗经》之中的匕首和投枪。在众多讽刺周幽王及其谄媚之臣为祸天下的作品之中，《小雅·巧言》是最为酣畅淋漓的。

《诗经》之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诗歌以首句或首句中的几个字为题， 比如《周南·关雎》、《召南·摽有梅》等，也有少量的诗歌以其中反复出现的反复句为题，比如《鄘风·桑中》以每一小节都反复出现的“期我乎桑中”的“桑中”为题，《小雅·庭燎》三个小节都有“庭爎ⅹⅹ”的表述，便以“庭燎”为题。

实际上，更为罕见的还有两种命题方式。一是像《小雅·雨无正》那样，全文压根就没有类似表述的单独命题；另一类就是像这首《小雅·巧言》一样，以诗歌中最犀利的话为题。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那些谗人的脸皮真厚呀，说谄媚的话时就像笙的簧片发出的声音一般动听。这个比喻，经典到经历千年而依然生动形象如故的程度。到今天，我们形容一个人会说话还会说他“巧言如簧”。

不仅仅“巧言如簧，颜之厚矣”言之凿凿，犀利无比。“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更是严谨缜密，让人禁不住要正襟危坐。谗人以不信之言试探，这些话为朝廷所容纳、接受是乱之所以生的根源；谗人的不信之言为朝廷所信任和使用则是祸乱升级乃至于为祸天下的开始。

“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君子信盗，乱是用暴”则直接而深刻的揭露了国家昏昧的根源。王上在盟约这件事上反复无常，是祸乱增长的根源；而王上听信谗人之言，则是祸乱愈演愈烈的根本推动力。

“盗言孔甘，乱是用餤。匪其止共，维王之邛”意思是说——谗人们的话说得很甜美，祸乱却因此一发而不可收；谗人们毕恭毕敬装的很恭维，却日渐形成为周王朝的大祸患。

多么深刻的领悟呀，俨然为我们描述出一个“一人独昏天下醒”的滑稽危局。

“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这句掷地有声的诤言更是如一道镇邪的符咒一般，吓得各种邪魅魍魉不敢动弹。“高大严整的国家宗庙，是伟大正直的人的杰作；缜密威严的治国礼法，是高明多智的圣人的手笔”。言外之意——哪个谄媚小人敢说三道四，敢动摇这些国之根本？

“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谗人有心要谗言破坏国之根本，我怎能不警惕忖度，就像狡猾的兔子一跃出，猎犬必然将其捕获一般。

最后一小节“彼何人斯，居河之麋。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既微且尰，尔勇伊何？为犹将多，尔居徒几何？”更是毫不客气！

你算是哪根葱呀！居然大摇大摆住在水边。要力量没力量，要勇气没勇气，却为乱做阶，为祸天下。你们这种腿生烂疮脚长脓包的家伙，勇气是从哪里来的？做下那么多欺上瞒下的勾当，你们的徒子徒孙到底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