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琳琅渡(上)

作者: 怂小瓜 | 来源:发表于2021-03-14 16:39 被阅读0次

    盛都有三绝。一曰醉仙阁,求其一饮,此生足矣;二曰古里香,楼中吃食,天下独一;三曰琳琅阁,阁中美人,世间罕见。

    三绝之中又以琳琅名声最盛,虽为烟花之地却又不落凡俗。阁中女子皆为清白之人,且各有一长技傍身,规矩礼仪亦不落贵女半分。

    曾还有传言说这阁中人儿的规矩礼仪都是宫里的嬷嬷教的,一时之间众人竟还以得娶一琳琅女子为傲,仿佛娶了她们便多了几分尊贵。但这阁中人也不是说娶便能娶到的,单是这以百两黄金起步的入阁费都让不少人止了步。尽管如此,也仍有不少贵胄黄金一掷只为博美人一瞥。

    琳琅阁中美人无数,其中不乏多才善艺者,而这又以阁中魁首——银尘最甚。她是这琳琅阁的角儿,也是这琳琅阁的一,更是这琳琅阁的门面。

    她一惯是清冷矜贵的,面上也总是带着一种漠然,一种淡雅,教人光是看她一眼便觉得是亵渎了她。

    她如天上的仙子,只是不慎落入凡间,教人不敢冒犯。杏儿看着自家姑娘不由自主地想着。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惹得了仙子的注意。只见那斜靠在塌上的女子抬眸出声打趣道:“怎了?莫不是看呆了去?”

    听到她的声音,杏儿猛地回神微红着脸有些懊恼地回道:“可不是嘛姑娘,你可真真是好看啊。”话落似是又想起什么便继续道:“姑娘,听说今儿晚上你要到那里去表演,可想好穿什么衣服了?”说着还朝着盛都最中心那个方向昂了昂下巴。

    听了这话,银尘微微坐正,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待看清后又有些好笑地说道:“不就是要去宫里,你这小丫头,还说的这般隐晦。怎的?想去?”

    她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小丫头眼眸忽地亮了起来,脸上也明晃晃地写了“想去”二字。见她这幅模样,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这几日的烦闷都散了去。

    只是不消片刻这笑便又淡了去,只因她想到了那人的话“我要你入宫,为我所用。”

    是了,为他所用。但她却连他是谁都不知晓,她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只是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尚不知真假罢了。

    越想越是烦闷,索性起身到窗前,望着这猎猎的冬风能替她解惑。冬风打在脸上是真真地疼,不过才一会儿,她的两颊、鼻尖均染上了红意,本就绝色的容颜此刻又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情,让人不由地生出了保护之意。

    起码刚踏入这房内的他是起了这份心思的,不过片刻便又收回心神出声道:“姑娘真是好兴致,冬日还敞着窗儿。”

    猛然听见个男声银尘有些发愣,仔细一听却又了然,遂出声回道:“一时兴起罢了。”话落又偏头看着他继续道:“公子也知是冬日,为何还手持折扇,面覆铁具?”

    那男子闻言一噎,随后又道:“姑娘言重,各有所好而已。况且小生覆面也不过是怕污了姑娘的眼,毕竟我这面容与姑娘相比着实是有些粗鄙。”

    听了他这番明捧暗贬的语论,银尘也染了几分愠气,不由地沉了脸道:“既如此,那便让我一探个究竟。”话落已是屈指成爪朝着他的面具抓了上去,那人一惊急忙合扇格挡,此刻她的手离他的面具仅有一指的距离。

    那人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手有些恼怒:“姑娘请自重,切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银尘闻言抿嘴一笑道:“我没忘,我只是好奇我的主子是谁,免得日后冲撞了还不自知。”

    说完还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已经泛红的手腕:“公子您确定不放下扇子吗?您若再不放,奴家这手腕处可是要破皮了,若是破了皮,那晚间的舞…可就献不了了。”

    那男子闻言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腕,眼里闪过几丝挣扎,手里也是紧了紧,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见他已然妥协,她也不客气,直接将他的铁面具取了下来。随着面具落下,他的面貌也展现在了她面前。

    看着他的脸,银尘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面上却是没什么波澜,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她才开口道:“公子您倒还真低估了您的脸。”这话她说的是实话,他这脸虽称不上绝伦,却也担得上一句英俊。虽不是剑眉星目,却也是浓眉大眼,鼻梁英挺;只是这嘴失了几分颜色,有些许歪斜,尽管如此也是瑕不掩瑜。

    “既如此,姑娘可看够了?是否能将面具归还于我?”那男子带着笑出声询问道,只是眸中却无半分笑意,里面藏着的,尽是狠厉。

    银尘闻言从他面上移开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面具,后退一步双手捧着面具娇笑道:“三殿下要,奴家自是双手奉上的。”

    明千俞垂眸看着她头顶的发髻,冷哼一声道:“银尘,你最好保证你能一次成功,不然…哼!”

    一声冷哼,藏着无尽的威胁。

    银尘抬眸笑吟吟地看着他:“自是能的,而且绝不会冲撞到殿下。”

    听了她的回答他瞥了她一眼:“那便好,还不快过来给本殿带上。”

    “是。”一边应着一边起身绕到身后为他戴面具。

    她全程低垂着头,看起来像是害怕极了,但是他却感觉到她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其中缘由他还想不清罢了。

    既如此便不再想了,左不过一个伶人,即使她现在是他最好用的一颗棋子,但仍不值得他费心琢磨至此。

    这般想着便转身离开了,走前还特地告诉她让她晚间好好准备。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屋内,银尘才慢慢抬起了头。只是那双剪水眸子里蕴着的却是让人侧目的寒意。

    原来是你!你竟就是二皇子明千俞!她有些激动地想着。抬眸看向窗外,只见在这白色天地间只有一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马车缓缓地行驶着。

    这马车速度不快,但是车身却有些颠簸,借着那偶尔被掀开的车窗帘,她似乎看清了里面的人,一个是覆铁面的明千俞,另一个像是他的小厮,虽为男子,却又生的极为貌美,反倒多了几分女气儿。

    怕又是个男生女相之人吧,世人皆道男生女相命途多舛。这话她幼时也是不信的,只是如今却不由得她不信……想到这儿她不由地收回了落在马车上的目光,却又被那雪地里的艳红烫伤了眼。看着这路径,与马车的行驶路线竟是一致。

    莫不是…想到这儿,她急忙关了窗不敢再看。许是关的急了些不慎夹到了手指,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指尖,眸色更深。

    伴着窗外的风雪声,她竟那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中又出现了那双眸子,那双她这十几年来始终不敢正视的眸子,只是今日她终于敢正视他,对他说“我找到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杏儿一边走近一边唤着。

    不一会儿就到了床边,看见自家姑娘嘴角噙着笑正睡得香甜,这笑不如她往常那般笑的散漫,反而多了几分讨好与轻松。

    倒是罕见。杏儿有些发怔地想着,她伺候了姑娘十几年,几乎是她一入阁便是她伺候着了。她对她虽也会打趣玩笑,但她总觉得她心里是揣着事儿的,她身上并不轻松。虽然她只是一个婢子但她真心希望姑娘能过得轻松些,这般谪仙的人儿,本就该活的无忧无虑、无所烦忧不对吗?

    “杏儿?现在几时了?”银尘一睁眼便对上了她的眼睛,里面明晃晃的心疼让她不敢直视,遂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这一问倒是将她唤回了神,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她先是有些暗恼,后才开口回道:“姑娘,已是申时了。”

    “申时?”呢喃一句后又沉吟道:“可是有人来催了?”

    “可不是嘛姑娘,那贵人还特地派了个小厮来催,说切莫误了时辰。”杏儿一边说着还一边挑起了衣衫。选来选去也选不得好,遂扭头问道:“姑娘,今儿个要跳的可还是长袖折腰舞?”

    银尘闻言稍一沉默后答道:“不,今儿个要跳掌上舞。”既说我是仙,那便坐实了它。

    话落便不再言语,只垂眸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

    因她低垂着头,杏儿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总觉得她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周身带着股破釜沉舟的气息,不由地有些担心。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银尘主仆二人也终于踏上了进宫的马车,马儿“哒哒哒”地走着,在雪地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蹄印,彰显着它存在过的痕迹,但不过片刻就被白雪掩盖,大地重归白皑。

    马车在雪地上行驶发出“嘎吱嘎吱”的闷响,马车内的人儿似也有些无聊,竟借着这声儿哼起了小曲儿。

    “满枝脆,蝶儿飞;水纹晕,漾儿睡...”

    一支曲儿唱完车也停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下车,杏儿急忙开口问道:“姑娘,这是什么曲儿啊,还挺好听的,怎么以前没听您唱过。”

    闻言她脚步微一滞,眸子也飞快地闪过一丝异样,不过稍倾便又消失不见,那脚下的步子也落在了地上,只见她用她那一贯慵懒的声音回道:“家乡无名小调罢了。”话落已是掀开了车帘。杏儿见此急忙跟上,只是还有些不解:“家乡小调?可姑娘您不也是盛都人吗?”

    看着她纠结地快要打结的眉头,银尘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让她不要过多纠结时却猛地发现这丫头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惶恐,整个人也有些拘谨。见她这样她也有些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厚重威严的红木宫门以及那高耸的宫墙。

    入了门,一位姓赵的公公急忙笑着迎了过来,行走在宫道上,两边皆是高墙,衬得她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显削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归仙般。而她身边的杏儿却是罕见的话少了起来,就连她落脚的步子都越发凌乱,眼看着就要同手同脚了,银尘忍不住开口问道:“杏儿,你怎了?可是不舒服?”

    杏儿闻言抬起头凑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姑娘,您觉不觉得这宫里骇人的紧,单是那门都让奴婢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儿,还有这条甬道,奴婢怎么觉着像是走不到头般,而且还阴森森的。”

    听了她这番话,她忍不住抿唇一笑,抬头看了眼那似是要遮云蔽日般的宫墙,又看了眼没有光亮的前路,像是感慨又像是附和地出声道:“是啊,没有尽头。”

    “姑娘?您...不怕吗?”杏儿看着她微抬的侧脸情不自禁地询问着。

    “怕...也不怕。”怕的是没有机会,不怕的是这前路茫茫。

    “既如此,奴婢也不怕。”银尘闻言正要开口打趣她两句,不想却是对上了她的眼睛,只见她笑眯着眼说:“姑娘都不怕奴婢还怕什么,反正奴婢这一辈子都是要与姑娘一起的。姑娘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

    听了她的话银尘一时之间竟有些失了言语,只好偏过头佯怒道:“你个小丫头瞎说什么。”她许是不知道自己刚刚的眼神是多么的炙热,只一瞬就烫进了她的心坎儿,她眼里盛着的是她早就消失不见却又求而不得的真诚和纯洁。

    杏儿闻言忍不住反驳:“姑娘不也才十六岁,比奴婢还小两岁,若要这样说那姑娘自己都还是个小丫头。”

    经她这么一提她才忆起自己不过才十六岁,她还以为已经过了一辈子了呢。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却不再言语。

    很快便到了房间,先把东西一一放好,再描绘妆面,摆弄发髻,最后再换好舞蹈的服饰。纵然是贴身伺候了十几年,杏儿还是看呆了去。

    峨眉如远黛,只弯弯地落在那双招人的桃花眼上,眼波潋滟,抬眉睁眸间尽显风华,鼻梁小巧而挺立,朱唇不点而赤,如凝脂的面颊因为胭脂的点缀而多了几分红润,使得她清冷的面庞多了几分烟火气儿。不知是谁衬托着谁,不过是一个简单到极致的飞仙髻盘在她头上却像是活过来了般,又增添了几分缥缈意境。

    待到侍从来通传她都还没回过神,那侍从唤了她好几遍才回过神。刚扭头还没通传就发现姑娘已经出来了,且没有覆面。杏儿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她制止了,只见她微一抿唇对着侍从道:“还劳烦您给带个路。”

    声音轻柔不似平常那般散漫,倒像是玉珠落在盘中那般清脆,如泉水、如涓流般清冽,又如暖阳般和煦,其中还带着些不自知的慵懒,光是听声音便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遑论她还这般貌美,一时之间那侍从也分不太清这是仙还是人了。就这么恍惚着将人带到了宴席上。

    在宴席中央处,有十位女子围成一圈,最中间站着的却是一位男子,只见他手持一面不过才十寸大小的鼓,那鼓面与成年男子的手掌相比也错不了多少,而那鼓面之上还立着一位女子,单是那背影就让人察觉出几分缥缈不似凡尘的意味儿。

    待到乐声起,那鼓面上的人儿也慢慢地转了过来,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

    众人的眼随着那人的一瞥一笑移动着,神也伴着她的一舞一转飘忽着。舞到高潮时她竟像是飘到了空中,那一瞬间众人只觉万物都停了下来,他们的呼吸、心跳,就连门外的雪花好似都为此驻足,而那坐在上首的皇帝亦是不自觉地站了起来,都似在担心她会不会就此离去,离开这凡尘回到她本应在的天上。

    许是这凡尘还有些她眷恋的物什,使她不忍离开。

    只见她轻巧一旋,脚尖又稳稳地点在了鼓面,抬手捻袖掩面一笑,裙摆层层叠叠先后洒落在鼓面,似是宣告着她的选择,是以万物复苏,时间继续行走。门外本已稀稀落落的雪花似是为了庆祝她的停留般纷撒的更加卖力,门内满是掌声,首位的皇帝更是连叫三声“好”。

    一曲毕,众人心思各异。端看上首三人就有三四种的心思,更不提下首的大臣们。

    回到房间更换装扮的空隙,杏儿看着面前的姑娘忍不住出声问道:“姑娘,您...当真要留在这宫中?”

    正在换衣衫的银尘闻言停下了手中动作,微垂着眸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的,她要留!从刚刚宴席之上皇帝封她贵人她不曾拒绝而是直接谢恩时她便该知晓的。杏儿低垂着头有些丧气地想着。末了好似还想劝阻一番,遂开口道:“姑娘,您可知外面都说这皇宫是个吃人的地儿。奴婢也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姑娘,要不咋们还是回去吧。”

    见她这幅惶恐害怕的模样,她也不忍强留,抿了抿嘴才出声道:“杏儿,若是你不想...,我可以将你送出去,并在宫外给你谋个好差事儿。”

    她话音刚落杏儿就急忙忙跪了下来,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姑娘,留着奴婢吧。奴婢说过的,一辈子追随于您。姑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你这又是...何苦呢。”银尘一边扶起她一边叹气道。

    这一夜,她成了贵人,成了棋,只是这下棋人不知几许。

    听说,这一夜,贵妃殿中碎了许多物件,皇后却是留着大皇子聊了一宿。

    第二日,她作为新人自是要去各个宫里请安,这第一位便是皇后,她去的时候大皇子也在。大皇子与三皇子相比,不仅俊美不少,就连气质也多了几分温润,只是三皇子的嘴有些歪斜,而大皇子却是端正的很。最惹眼的倒还是他左眼角处的一颗黑痣,说是痣倒也不算,毕竟只是一个小点罢了。

    与他的倒是有些相似。银尘有些出神地想着。

    皇后娘娘许是看出了她的走神,遂在按规矩赏赐后便让她离去了。离开了皇后处接着便要到贵妃处,贵妃娘娘不喜她少不得要几分刁难,她知晓。所以当侍女说贵妃娘娘还未醒,让她在门外等候时她并不意外。

    只是不曾想到会突然下雪,看着空中挥挥洒洒的雪花,又看了眼身上厚厚的披风和手里还热乎的手炉,她忽地就笑了。笑的灿烂,笑的无邪。

    只见她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合着手中的暖炉一齐交于来通传的侍女,并柔声叮嘱:“天气凉,姑娘切莫着了凉,否则贵妃姐姐怕是要心疼的。”见那侍女一脸得意地接了过去,眼里闪烁着贪婪和得意,她眼中的笑意更深。倒是一旁的杏儿有些不服气,一双眼睛都瞪圆了,却生生被她制止了。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里面又传话说贵妃今日身体不适,让她先回去。她闻言也不恼,只是笑着答道:“好。希望姐姐注意身体,特别是注意保暖,毕竟这天儿也是真的冷。”

    一回到自己殿内,杏儿就急忙将她往榻上推,棉被一层又一层地裹着,汤婆子一个接一个地往被窝里面送。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鼻头,银尘有些好笑地开口道:“怎了?是谁欺负我家杏儿了?看你委屈的。快快告知于我,我定不叫她好过。”

    听了这话杏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后又想到今日的事儿,便瘪着嘴道:“主子你还说呢,奴婢这不是替您委屈。您以前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便是

    再显贵的人儿对您也是以礼相待,偏生这个贵妃,这般骄横!而您也是个好脾气的,这都不生气,就这么任她欺辱!”

    不知为何,银尘竟觉得这话说到最后还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想到这儿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一抬头又对上小丫头发红的眼眶,更是忍不住,便出言安慰道:“杏儿莫气,有时候吃亏也是一种福气,毕竟世事难料嘛。”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惹得杏儿又是好一阵思索。过了好久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是很单纯地觉得自家主子有文化,也因此她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拜。只是这些银尘都不知道而已,此刻的她正难受着,只觉得头昏昏的,重重的,像是被上了枷锁般,动弹不得。

    夜里好似有什么人来过,又好似是有什么人受了罚,恍惚间她好像还听见了杏儿的声音,她似是在求着什么人。她想睁开眼看看到底怎么了,能让她哭的这般伤心,可是这眼皮却像是灌了铅般,重的很,几番尝试无果后,也就放弃了。

    许是因着身体不适,她这一觉睡得极沉,已是日上三竿了才有了醒的迹象。一睁眼首先对上的便是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便要起身行礼。

    皇上见此急忙拦住她:“免了免了,爱妃身体要紧,快躺下好生歇息。”说着便半扶着将她塞进了被子里。

    “臣妾谢过皇上。”这般沙哑的声音一出,在场几人皆是一怔。

    “主子...”刚踏进门的杏儿忍不住出声唤道。

    听了这声儿,银尘的目光越过皇帝落在他身后的杏儿身上,她刚刚还在疑惑这小丫头去哪儿了,原来是端药去了。视线从她手中的托盘一滑而过,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待看到旁边放着的一个小盅时,又忍不住弯了嘴角。视线上移,瞥到小丫头红肿的眼睛时,她倒是有些发愣。

    不过稍顷便回了神,眼睛一转又落回到皇帝身上。轻笑着开口道:“臣妾没事,只是天冷不慎着了凉而已,倒是让陛下担心着实是臣妾的错。”说话间她还飞快地看了一眼杏儿,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皇帝闻言垂眸看了她一眼,本红润的唇因着风寒生生染了几分苍白,就连那双一贯有神的桃花眼里都带了几分病气,只有那眉梢还携着生气,显出几分精气神儿。再回想到她刚刚的声音,与往日一比,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疼。

    贵妃这次,有些过了。这般想着,他脸上不由地有些发冷。

    微微抬了抬眼皮,余光瞥见他的神情,银尘眼里不由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抬手掩唇轻咳两声后开口道:“陛下,臣妾有些渴了。”

    “不急,先把药喝了再。”说着便端过杏儿递过来的药,拿着勺柄一勺一勺地喂着。

    光是闻着这药味儿她都不自觉地皱了眉头,眼中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终于熬到这一晚药见底,银尘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儿,然后又眼巴巴地望着杏儿手里的那一小盅蜜饯。

    她这幅模样不仅把杏儿惹得想笑,更是把皇上招的直接笑了出来,笑过之后他看着正含着蜜饯的她出言调侃道:“不曾想你还是个小馋猫。见你没事朕也就放心了,那朕就先回去了,晚些再来看你,你好生歇着吧。”

    银尘闻言急忙将口中含着的蜜饯咽了下去,微微低头道:“恭送陛下。”

    直到那抹明黄彻底消失她才抬起头。一抬头就听见杏儿含着哭腔唤了一声“主子~”

    听着她声调里的委屈和后怕,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将手里的一盅蜜饯推到她面前道:“蜜饯分你吃,杏儿不哭了啊。”

    “主子!奴婢又不是小孩子,您怎生还拿蜜饯来哄。”嘴上虽是这般说,手却是十分诚实地丢了颗蜜饯在嘴里。她这幅模样不仅逗笑了她,就连自己也忍不住一乐。

    晚间,杏儿正要出门去传膳,一只脚刚伸出去还没落地,就被一箱接着一箱的赏赐挤得无处落脚,只好默默地收回脚,转回去通知主子。

    屋内银尘闻言并没有感到意外,穿鞋起身确认自己衣着无误后便走了出来,看着宣旨的公公那笑的快要开花的褶子,她轻笑着将一个荷包塞进了他掌心,柔声道:“这是给公公的茶水钱,本宫初来乍到,还望公公能多多指教。”

    那公公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感受到它的分量后笑的更是灿烂,说话的声音也更是尖细:“贵人言重了,这都是咱家们该做的。”

    “那这是?”

    “这都是陛下赏给贵人的,咋家估摸着吧是陛下见娘娘生病体恤您。贵人您可别看陛下面上没什么,实际上陛下可心疼着您嘞。昨儿个晚间从您这儿回去,

    直接一晚上没睡着。早间下了朝便又赶着来看您,见您有了好转,晌午就直接下旨禁了贵妃娘娘一个月的足。您瞧瞧,陛下这是不是心疼您?”

    听了他这番话,银尘抿了抿嘴笑着道:“公公所言有理,多谢公公解惑。”

    那宣旨的公公见此也笑着回道:“既如此,那咋家就回去复命了,祝贵人早日康复。”

    “借公公吉言。杏儿,送送公公。”

    “是,主子。公公请随我来。”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银尘垂眸看了看满院的赏赐,又扭头看向屋内,默了半晌才嗤笑道:“倒是还没老糊涂。三皇子、贵妃、老皇帝,咋们一个一个来。”她声音小,又轻,很快便随风飘散了去,不知飘向了何处。

    许是飘进了三皇子府吧,飘进了那个漂亮小厮的脑海中。只见他躺在榻上,身上的衣衫还染着红,浑身上下除了面部肌肤其余满是伤痕,新伤叠着旧伤,想来是好不全了。在他的榻前还蹲着一个小厮,正拿着药膏给他上着药。药膏上在破了口的地方本是钻心的疼,但他却是眉头都没皱,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房梁。

    一阵风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混着伤药一起落在他身上,不知是吹疼了还是循着了风中的声音,那本已木讷的眸子里竟是染上了几分生气。微微偏头转向那风的方向,面上的肌肉几经颤动,最后大抵是形成了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吧。

    他已经好久没笑过了,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又或者更久吧,实在是不知道笑是什么样了。循着窗缝儿,隐约可以看见他的左眼处有一块红色的印记,不过婴儿拳头般大小,倒是衬的他多了几分女子的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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