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玫瑰?为了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
什么是时光?我们穿上的衣服,却再也脱不下来。
什么是焦虑?褶子和皱纹,在神经的丝绸上。
什么是意义?无意义的开始,与终结。”
——阿多尼斯《在意义丛林旅行的向导》
很多人记忆中的这些句子可能会和我列出的这段有着不小的出入,因为这篇来自《孤独是一座花园》的诗作原文并不短,大部分人在各种地方所见的都只是部分的摘录。在这一篇里他问了很多的问题,给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而在不同的读者眼里,作为点睛的句子自然也会各不相同。
非常惭愧,我对阿多尼斯的了解非常晚,到22年的年中才第一次接触到了他的诗作,也就是开篇列出的这首。当时确实对玫瑰那一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多了些探寻,知道了他是来自叙利亚的诗人。而时针兜转了那么多圈后,我在前几天却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看到了他的另一首诗:
“你的身体是你道路上的玫瑰
一朵同时在凋零和绽放的玫瑰。”
非常巧合的是,这次看到的摘抄还是没有写来源,只留下了阿多尼斯的名字。对,开篇那首诗我在初见时也没署上具体的诗名。于是颇有些难受的我又去找了找,这两句来源的诗名为《身体》,后面还有两段,这两段哲思性要大于观赏性,就不多赘述。在看到两次他的名字后,就更想去了解他了,而偏偏这两首都与玫瑰有关,我便将他的名字与玫瑰联系在了一起,其实事实上,他也确实非常喜欢用玫瑰这个意象。
百度百科对他的描述很少,这倒也不奇怪,国外的那些诗人们向来只能将自己的句子传进墙内。中文维基信息稍微多一些,但肯定还是不及英文的描述详尽。他出生于1930年的1月1日元旦,至今已经九十多岁,依然健在。阿多尼斯只是他的笔名,真名在阿拉伯语翻译过来是很长一串,我也不太信会有国人特意去记。他用这个笔名的起源是17岁时投稿被编辑拒绝取用真名,所以用“阿多尼斯”的称呼对编辑们进行一个小小的“警示”。Adonis作为一个希腊神话中有着多重意味的凡人,不止表现在外表英俊,更体现在当时的一些超前的思想。被大众熟知的是被阿芙洛狄忒和泊尔塞福涅同时追求,但在其他版本里追求者们甚至包括了阿波罗、赫拉克勒斯、狄俄尼索斯等,因此在神话研究中带有了雌雄同体的性质。而在其他版本的神话中,他也不仅只是在泊尔塞福涅的冥界和人间来回,甚至被宙斯复活过,在人类学上作为一个“死而复生的神话”议题于近代被反复提及。卫报描述他的文章中是这么说的“ to alert napping editors to his precocious talent and his pre-Islamic, pan-Mediterranean muses.”文章中仅仅将阿多尼斯作为生育之神来看待,事实上他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生育之神,只掌管植物,那……具体的用意就留给所有人猜测了。
在基本的信息之上是英文维基对他的评价:“Adonis has been described as the greatest living poet of the Arab world.”(阿多尼斯被誉为是阿拉伯世界在世的最伟大的诗人)事实上阿拉伯世界近些年来文学的发展乏善可陈(恐怕全世界都如是),具体检索了下信息,能追溯到的最近的世界级诗人便是在08年辞世的巴勒斯坦传奇马哈茂德·达尔维什,而诺贝尔文学奖更要往前追溯,一直到1988年获奖的埃及历史上最杰出的作家纳吉布·马哈富兹(06年辞世),而他也是阿拉伯世界唯一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如果以诺贝尔奖为基准的话,阿多尼斯已经非常接近打破这个1到2的记录了——由于和邻国较近也或许是因为《挪威的森林》的知名度,村上春树年年陪跑诺贝尔文学奖几乎是人尽皆知,实际上阿多尼斯这些年其实也很少落下陪跑的资格。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还能发现一则没改过来的乌龙,2016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爆冷被鲍勃·迪伦摘取,但颁奖前国内媒体轻信了国外的渠道,率先爆料将阿多尼斯奉为了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从人民网、新华日报到网易、澎湃新闻各种媒体一个不落。这可能是阿多尼斯第一次出现在非资深读者眼前,他的诗集《孤独是一座花园》(英文原名实际上就是阿多尼斯诗选)也一炮而红。在此事过后,各大媒体忙着删帖的同时,澎湃新闻还发了一个自嘲的文章,顺带着把阿多尼斯和鲍勃乃至于宋冬野也嘲讽了一遍,现在还挂在搜索引擎里“阿多尼斯”的第一线。
阿多尼斯确实不知名,在阿拉伯世界之外影响力有限,但毕竟影响世界的也本不该是他的人,而是他的诗。事实上阿多尼斯的诗作并不像国内流传较广的那些一样相对“纯粹”,和米兰·昆德拉、索尔仁尼琴等人一样,这些国宝级作家很多都有和政府对着来然后逃出国内的传统。他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观念非常强,迫于形势压力使用的苏菲术语(隐喻)后来成为了阿拉伯文学的主潮流。西亚从未安定,七日战争,黎巴嫩内战,还有后来持续不绝的叙利亚战争。
“
灰烬与玫瑰之间的时刻即将到来,
当一切都将熄灭,
当一切都将开始。”
———1972《灰烬与玫瑰之间的时光》
他从战争中看到的是新生,他对死亡的理解是坦然,所以他将死亡毫不避讳地用在了自己的各种形容与描述中,且不需要加任何强调用的修辞。相比之下,他更恨的是文化。我其实很难从他的诗作中找到太多对文化的深爱,他对于阿拉伯已有文化的过度批判也招致了许多指责(更多的指责乃至于威胁来自他对伊斯兰教文化的批判),维基百科对他有一定的维护,在我看来他只想要颠覆,想要新的潮流,完全的革命,就像他创办的对于阿拉伯文化有着颠覆意义的杂志《诗歌》一样。这个矛头指向的从不仅仅是自己的母文化,还蔓延到了自己所见的,如美国。
“
纽约,
称其为一座四足城市,
正走向谋杀,
而溺水者已经,
在远处呻吟。”(机翻)
———1971《纽约的坟墓》
就算颠覆了整个文化圈,他也还没被自己祖国的文化认可,甚至被叙利亚的教科书认定为阿拉伯诗歌的历史罪人。但也就如他所说的:“我只有一个国度,自由!”他并没有太在乎,甚至大声宣告:“
啊,古老的尸体,啊,我背叛过、我正在背叛的世界!”(《背叛》)在这层面我做不到感同身受,因此我会略过他和叙利亚文化的情感关系,但通过他的《静态与动态》这本阿拉伯文化研究作品的存在,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希望它变好 。但无论怎么说,他确实很有自信,或者说,很有想要变革的魄力。从很多人可能都没见过上文列举的他的偏向浪漫风格的诗,但可能见过下面这一首:
“
我向星辰下令,
我停泊嘱望,
我让自己登基
做风的君王。”
———《风的君王》
他的魄力在阿拉伯之春的时候也得到了展现。在那之后他就很少创作了,但阿拉伯之春确实让西方世界重新认识到了他。他的其他政治举动就不再多赘述,阿拉伯的文学家很难脱离那个阴影,以一个远东国度的散人而言,实在是懒于分辨。目前西方文坛显然更亲他一些,但阿拉伯文化内的庞大影响力和争议……确实是很罕见的存在。那么,或许知名度没那么广,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希望玫瑰能在灰烬中盛放。言至于此,致93岁的老人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笔名)2023年7月29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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