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他归家。
他在阳关守了十年的隘口,和他一起的还有三百汉家将士。史书中不曾留下他的姓氏,只是在当地的县志中记了一笔——这群守城的将士多来自江南,水乡富庶之地,他也该是江南人氏。他的确来自江南,却不是富庶之地,他的家在江南一个小城,那里百年无战事,那里采薇者众,算不上富庶,人家依水而居,一片天然自在。他,在十三年前被帝国征戍,原因是西南发生民乱,帝国军队各自驻守难以开拔,于是朝廷征令即下,这三千江南汉子被编入浩浩的万人镇压军队之中。一年后,镇压反民失利,两年后在低下的朝廷效率面前,时间终究是还是慢慢恢复无情的公平,镇压军一举击溃反动势力,,三千江南汉子剩下不足一千人,他是其中一人。后来西境有匈奴犯边,原守边将领叛变,这镇压军成了帝国内部的游动部队,前往抵抗匈奴的东进脚步,与帝国派出的大军汇合。十个月后,匈奴溃退,说是入侵,倒更似试探,匈奴的单于要试探帝国的真正实力。朝廷发来旨意,命此次所有战役中参战的部队驻守边境,以防匈奴再次入侵。他与经过这次战役活下来的三百同乡一起留在了这里,而他们的部队驻守阳关。
这一守,就是十年。当年与家中妻儿老父母相别之时,说的是会在女儿及笄前回来。他从军那年,他女儿十岁。
进入守边的第十个年头,可这年立春刚过,军队里就有士兵发现了匈奴的活动痕迹,不到立夏,匈奴大举进攻,全面背弃与帝国签订的和亲之盟。帝国的守边部队早有准备,大战已燃。只是在一个月后的一场对垒大战中,他被匈奴的箭矢射中,射中的地方是胸口。他倒在了战场上,而他为数不多的同乡们还在厮杀,为了帝国,为了自己。
后来的战事如何,已经与他无关,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家。早在十年前的镇压战役中,有人误传他死在了战场上,家里人哭着为他准备了香烛棺木,准备迎回他的尸体衣物。后来他和家里人通上了书信,家里准备的一切也都幸而作罢。可如今那荒废了多年的香烛麻衣当真要重新起用,也不知家里人是否还准备妥当。他的老父亲在三年前随鹤西去,如今家中剩下的几个女眷,怕处理起来总归是有不当的地方。可是他管不了,他想回家。
这年七月十四,家里的老母亲含泪为他点上引路的香烛,老去的妻子和长大的女儿在一侧拭泪。这晚,他回到了家。这晚,他穿的仍是那年征戍妻子新缝的衣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