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有些事,虽然始终萦绕纠缠在脑海,但我却不敢,也不想提起。今天,不知道是因为徐兰在旁边,还是因为就这样悬在风里,上下苍茫,让人感到了一种无根的空虚和莫名的自由,我选择了倾诉。
大三那年和同宿舍的老刀、三儿一起折腾车队,老刀让我做个充分装X的招新海报,于是我弄了个草原的风景照,在上面PS叠加了骑在车上45度角仰望天空的老刀,然后自己题了两句酸诗:“风吹在高原上,我微笑着忧伤。”没想到真招来了一位文学女青年小昕,并且成了车队中唯一不把我当作透明玻璃的女生,也成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可以叫作“朋友”的女孩。正当我仿佛看到爱情女神招手的时候,却看见她捧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瓶送给我最好的朋友——宿舍的三儿,里面满满都是彩纸叠成的七彩的星星。我强忍着心痛,跟她开玩笑问为什么没有我的,她安慰似地送了我一颗红色的星星。几个月以后,小昕和三儿已经出双入对甜蜜无比,我却无意间拆开了小昕送我的星星,看到了三个字:“我爱你”。那一刻我相信小昕是爱我的,只是被三儿抢了先。
第二天,有车队的活动,看着小昕和三儿卿卿我我如胶似漆,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太晚,但还是忍不住找碴和他们大吵了一架。回程时,为了避免矛盾,小昕和三儿决定离开大队独自行动。
然后,我再见他们时他们已倒在一辆大货车前方的血泊里。三儿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小昕强撑着向我解释她明明只在几颗橙色的星星中写了字,搞不清楚为什么我那颗红色星星也会有,估计是不小心搞错了。她让我不用愧疚,一切与我无关,都是命中注定。还说相信我一定也能找到那个命中注定的美丽纯情的女孩。
“我就这样因为一颗星星害死了两个最好的朋友。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我望着远山,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只是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从那以后我再也不骑自行车了,因为一骑上车眼前就会出现那天他们离去的身影,然后是血泊里的他们……”
“对不起,”徐兰的声音很低,像是呢喃,“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摇摇头打断她,说:“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有再骑车的一天,虽然刚才在路上还是会想起他们。可见时间的强大,再深的痛也有淡去的一天。”
我叹了口气,接着说:“也许就像老刀说的,他们也会愿意看到我走出这段回忆,去追求我命中注定的女孩。可是我,却很难有这样的勇气。我不迷信,可是有时候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是个不祥的人,能靠匪夷所思的巧合屡屡化险为夷,也会因为小小的意外轻易置人于死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却知道自己注定孤独。”
看着徐兰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向她笑笑,示意没有必要。我不需要安慰和同情,我习惯了自己默默舔舐伤口,然后,做回那个古怪、怯懦、猥琐的二货。
于是,在正午的阳光下,悬在空中的两个人,在山风中,在四野的喧嚣中,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徐兰却突然开口:“你想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不想”,已经逐渐回归二货状态的我果断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徐兰今天会找我骑车,但能感觉到她的苦闷。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故事,让她倾诉时愁苦更深一层,“如果也是个悲伤的故事,还是等会儿再说吧。“我傻笑一声,”不如我先给你讲个笑话?”
徐兰被我的“神转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你还有心情讲笑话?”
“当然。”我打开手机,打开一个笔记本给她看:“单位有个同事喜欢看笑话网站,遇到好笑的就存到手机里回家讲给老婆听。因为这个,他不管工作多不顺利也总是很开心。我就也跟着学,几年下来也攒了上千条笑话,才发现问题的关键——我缺的不是笑话,是老婆。”
看着徐兰似乎还是有些不太习惯我的本色回归,我换了个话题:“你有梦想吗?”不等她回答,我自顾接着说:“也许在你这个正牌编辑看来很幼稚,但我一直有一个文学的梦想。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用写笑话的方式写那些普通人的故事,其实沧海桑田、世事无常,多少喜怒哀乐换个角度看,也不过都是笑话罢了……就像前天夜里,我在加班之后走出公司,看见天空中一轮大大的圆月,心生出莫名的安详和喜悦,结果脚下一不留神摔了个嘴啃泥,连刚买的烤红薯都滚出去老远,然后在车轮下‘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当时自然很懊恼,现在想来却只觉得好玩。”
看着徐兰开始有些兴趣,我接着说:“为了这个梦想,我经常在街上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据说当初福楼拜教莫泊桑写作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我看脚步匆匆的女白领,看青春飞扬的女学生,看公交车上安静凝视窗外的长发少女,看私家车里和老公淡淡交谈的温婉少妇……天地良心!我真不是为了看美女!为什么几个带红箍的老太太老往我身边凑?我问:‘大妈,您也是学写作来观察人的?’大妈说:‘我们是检察人的!你小子贼眉鼠眼干什么的?’”
徐兰终于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正在这时,缆车也终于在一阵惊呼声中缓缓开动,直奔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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