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跖草

鸭跖草

                      文/依米

01

春风阵阵地吹拂过小蝶的脸庞，窗外的杨柳树初抽嫩芽，在和煦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妩媚动人。望着窗外不断穿过眼帘的杨柳，小蝶依旧紧紧抱着怀中的骨灰盒。

一辆长途车缓缓地朝着另一个城市驰去。

小蝶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这里，又改坐长途车朝目的地而去，她已经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满脸的憔悴，乌黑的黑眼圈堪比国家保护动物大熊猫。

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天知道她心里是那么想到达那个地方，圆一个心愿，一个整整二十三的心愿。

一身素白连衣裙的女孩，穿着平底鞋，扎着马尾，怀里抱着一个青塘色的骨灰坛，一步步稳稳地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

远远地便望见村口处立着一块石碑，岁月的流逝使得步云村这三个漆红色的大字掉了许多颜色，但是小蝶还是第一眼认出了这三个字，这三个在心里默念了一路的字。

踏进村口处，小蝶便看到了一路的鸭跖草，一朵朵紫色的小花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娇艳动人，好似翩翩起舞的紫色小蝴蝶，望着成片的鸭跖草，小蝶的眼睛不由得溢满了眼泪。

02

“大伯，我想问一下，在这个村子里有没有一户姓刘的人家？”小蝶向扛着锄头迎面走来的阿伯问道。

“刘啊？没有呀？姑娘你找人？”阿伯停下脚步疑惑道。

“有啊，刘峰，没有这个人吗？大伯你好好想想。”小蝶焦急地问。

“你说刘峰！”大伯惊讶地看着小蝶。

“嗯嗯……对啊！大伯，你认识，他在哪里？”小蝶激动地抓住阿伯的手。

“像，真像啊！”阿伯细细端详小蝶，忍不住感慨道。

“唉！”阿伯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去吧。”说着不等小蝶的反应就迈脚走开了。

在愣了三秒之后的小蝶急忙快步跟上了阿伯的步伐。

“小姑娘，你找刘峰做什么？”阿伯看似不经意地回头看着小蝶问道。

小蝶的眼中很快地闪过一丝哀伤，低沉地说:“五天前，我的妈妈离开了我，在她临走的时候，她告诉我，我有外公外婆，他们世代为农，就在一个叫步云村的美丽的地方。”说着抬头望了望这个让母亲临终前眼中有点点眷恋与不舍的村庄。

阿伯望着小蝶露出欣慰的笑容。

“妈妈说，在她死后，不管怎么样，一定一定要把她的骨灰带回步云村。”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哀求，小蝶却不由得红了眼眶。

“唉……”阿伯无耐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过得好么？怎么不见你父亲和你一起呢？”阿伯随意问道。

说起父亲，小蝶眼中充满了怒火。

“这些年有妈妈陪伴，我过得很好，父亲么？哼，他不配做我父亲。”

看着气愤中怒火中烧的小蝶，阿伯也只是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小蝶动了动了嘴，想换个话题，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阿伯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小姑娘，23年前，我们的村子还没有那么冷清的，那时候啊，鸡鸣狗吠，我啊常常呢就去串串门，围上几桌打打牌，丫头小子们啊都是满大山的跑，我们是叫也叫不住啊！”阿伯一字一顿地说着，望着远处的大山笑了起来。

“可是啊……”

“唉……”看着阿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蝶忍不住问道:“可是什么呢？”

“嗯，后来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往大城市打工去了，他们去也就算了，回来还劝说其他的人跟着去，这个村子也就一天天地冷清了，现在只剩下我这个老骨头啦。”阿伯即好笑又无可奈何说着。

看着阿伯，小蝶觉得淡淡的悲凉。

“就在小蝶想着怎么安慰阿伯的时候，阿伯又回忆说来。

“记得那时候啊，老刘家有一个漂亮的闺女，懂事，乖巧，有礼貌，孝顺，是一个好丫头。”说着回头笑笑并望了望正呆呆看着自己的小蝶。

“那姑娘啊后来也去打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小伙子看着吧，人还是不错的。”说着阿伯忍不住咳了几声。

在缓缓之后，阿伯又开口说:“当姑娘的父母知道姑娘想嫁给这个高大的小伙子的时候，姑娘的父母是一百个不同意，因为姑娘的父母不舍得自己的闺女嫁去太远的地方，想让姑娘离自己近一些。”

“可是姑娘哪里肯呢，后来姑娘和家人闹翻了，就断绝了关系，姑娘就和那个小伙子走了。”

“唉……”

“23年了，老刘在临终前都没有见到姑娘最后一面啊！”阿伯望着小蝶摇了摇头。

鸭跖草

03

而此时的小蝶早已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对着阿伯说道:“阿伯，那他们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看着小蝶一脸的希翼，阿伯点点头:“有啊！老刘的老伴啊，现在一个人自己住着，怪让人心疼的。”

突然阿伯认真地看着小蝶:“姑娘，可以的话，多陪陪她，好吗？”

“嗯，好。”

看着小蝶重重地点头，阿伯微微一笑继续朝前走去。

04

在和煦的春光下，一老一少穿过了一片菜花田，来到一户瓦房前。

一个裹着青布头巾的老妇人弯着腰，侧着身子，坐在简旧的木桌前晾晒冬前收储的玉米，一颗颗橙黄的玉米粒在老妇人的手中有规律地跳动着，明媚的阳光照在老妇人苍老的脸上，多了一份安祥，少了一份春风萧瑟的凄凉。

“哎呀，村长，你怎么来啦！”老妇人看见村长走了过来，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连忙起身笑着问道。

“老嫂子，还好吧？”村长亲切地问。

“好着呢，放心，来，坐啊！今儿个啥事儿啊？”老妇人问着，奇怪地看着村长后面的小姑娘。

老村长摆摆手:“不坐了，我今天是带这个孩子来见你的。”村长的眼里露出漫漫的笑意。

另一头的小蝶，从知道阿伯是村长的呆愣中到瞧见一个和自己眉眼有七分相似的老妇人，突然径直地就朝老妇人跪下。

“外婆……”小蝶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再也忍不住留下了两行清泪。

老妇人看着小蝶，愣了好久之后，颤颤巍巍地朝小蝶走来，轻轻地拂去小蝶留下的眼泪笑着问道:“晓儿，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啦！”

老妇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小蝶哭泣着，低喃着……

当长满老茧的双手拂过小蝶的脸颊的时候，小蝶一手抱着老妇人痛哭了起来。“外…外婆，我不是我妈，我是您的孙女小蝶。”

微凉的春风仍在轻轻地吹拂着，红花路草微微地晃动着小脑袋。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老妇人放开了小蝶，看向她另一手里抱着的青坛子，颤开嘴问道:“这是什么？”

小蝶终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哽咽道地说:“这是妈妈的…妈妈的骨灰，外婆。”

“呜呜呜……”寂静的村庄回响着小蝶的哭泣声。

老妇人在听完小蝶的话后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坐在凳子上，双手抱着脑袋。

一旁跪着的小蝶只看到了外婆一颗一颗的眼泪砸在桌子上，地板上，每一颗泪水在小蝶的心上都砸得生疼。

鸭跖草

05

和煦的春风依旧轻轻地吹拂着这片小村庄，在青青的松柏树下，一老一少相互依偎着，望着石碑上那张照片，一个笑得甜美而又知足的女孩，静静地如同三月绽放的花儿，恬静怡人。

5岁那一年……

小蝶突然有一天泪眼汪汪地问自己的妈妈:“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妈妈轻抚小女孩的头发望着窗口的鸭跖草静静地答道:“小蝶乖，放心，妈妈会一直陪伴你的，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

小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后来小蝶懂了，小蝶没有爸爸是因为爸爸不要自己和妈妈，跟另一个女人跑了。

从此，小蝶对于抛弃自己的爸爸只剩下了恨。

12岁那年……

小蝶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你那么喜欢鸭跖草啊？”

妈妈看着小蝶，又看着鸭跖草:“因为通过它，妈妈可以看到另一个地方啊！”

小蝶看着妈妈脸上甜甜的笑，不解。

22岁那年……

看着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母亲，小蝶只能天天陪伴着母亲最后的时光。

“小蝶，妈妈有一个心愿，你一定要帮妈妈实现，好不好？”看着妈妈眼中的希望，小蝶使劲地点头。

“妈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嫁给你的爸爸，最后悔的事情也是嫁给你的爸爸，妈死后，你一定要，一定要把妈的骨灰带回家……”

06

小蝶想起村子里成片的野跖草，那一朵朵紫色的小蝴蝶花，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妈妈给自己取名叫小蝶了。

小蝶笑了笑，对着旁边的外婆笑着说:“外婆，我们在妈妈的坟前种一片野跖草吧！”

外婆微微一愣，摸了摸小蝶的头，微微点头:“好！”

看着照片上依然巧笑嫣然的女子，小蝶眼含泪珠喃喃道:“妈妈，回家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外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