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关于爱，关于等待，等到的或许会是遗憾。

01

方云要去西北旅游，程立开车送她去火车站。

“东西带齐了吗？”程立瞄了一眼后座孤零零的旅行包。

“都带了。”方云在副驾驶上玩儿着手机。

突然程立说：“你不会为了躲我吧？”

“啊？”方云抬头表情迷茫，又迅速低头回到手机，“开什么玩笑。”

这就是方云装傻的样子，表面风轻云起，其实在心里躁得慌。想起昨晚程立关于在一起的提议，她依旧是装傻，为什么不答应他呢？或许是觉得还没到时候，再等等吧，何必那么早就相互束缚。现在，不也挺好嘛。

她半夜买了车票，联系朋友，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走漏了风声。当早上出门看见楼下的车，她就忍不住诅咒多嘴的人吃泡面永远没有调料包。

“方云，要不然我跟你一块儿去吧。”程立站在车站门口，看着她蹦达着，忍不住说。

“得了吧，你乖乖出差，努力赚了钱请我吃大餐啊。”方云看他认真的表情，心里慎得慌，“等我风餐露宿，回来说不定吃得下一头牛。等着我回来吃穷你！”

程立说：“就怕你不来。”

方云看了看天，装听不见。

“方云，你到底在等什么？”

方云叹了口气，嬉皮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少年，来日方长嘛！”转身走进检票口，心里重复他那句话，你到底在等什么？

或许，等风、等雨、等的不过是一个契机。

02

方云在敦煌一下火车，吃了一碗牛肉拉面，看着那大块大块的牛肉，觉得以前写字楼下的那些牛肉面的牛肉都如老鼠屎。联系上朋友和她游敦煌，夕阳下的风景，让她舍不得眨眼，想起多年前学过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晚上住在当地的酒店，和朋友喝酒聊天之时，方云接到程立的电话。

“喂，在哪儿呢？”

方云说，“在敦煌的一个酒店。”

程立问：“你朋友呢？”

“在呢，我们正喝酒赏月呢。”方云含笑和朋友碰杯。

“你在外边别喝酒，注意安全。”

“知道，知道。”

又聊几句，方云挂了电话。

朋友问，男朋友？

方云摇头，放下酒瓶，抬头是满天星辰，触手可及。

“哎，你矜持什么，是好人就嫁了吧。”朋友拍她肩膀，好言相劝。

方云沉默不语，只是咧嘴笑了。

她与程立怎么认识的？或许是四年前，她搬家成为他的邻居开始。你以为第一眼不心动的人，就永远不会有故事，错了，有一个可怕的词语叫“渗透”。他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一点一滴地渗透你的心。

有些人他渐渐了解你的全世界，路过你的全世界，还死缠着不走。可你总觉得差点什么，那是什么呢？方云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寻找……

03

看了富丽多彩，栩栩如生的莫高窟壁画，看了月牙泉，方云和朋友马不停蹄地赶往青海湖。

在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在蓝得纯净的青海湖边，方云遇到了一对年轻夫妻。

妻子阿玉得了癌症，化疗控制住了病情，但身体消瘦，面色苍白。深蓝的丝巾裹在头上，用宽檐帽压着，她笑起来恬静柔美。

丈夫举着相机默默地拍她的一举一动，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对着她笑得比油菜花还灿烂。转过身，眼里都是苦涩的波光。

这一切，方云看得清楚。可她告诉自己，大千世界，不幸何其之多，莫要一一在意。

碰巧的是，晚上在住宿的旅店，又遇到了他们。

方云看阿玉一个人坐在阳台，靠着椅背，手里拿着相机翻看。

“他怎么让你一个人坐这儿，晚上风大。”

阿玉回头微笑，语气轻柔：“我要出来坐坐的，这么漂亮的星星，总是让人舍不得。”

方云安静地坐在她身旁，看看天上的星星，像无数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你看这是青海湖的清晨，你可以去看看的。”阿玉给她看了一张照片，是青海湖的黎明，画面美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可是我明天一早要离开了，火车票都买好了。”

阿玉说：“可惜了，那你真的会遗憾的。”

方云笑笑，不在意。她不觉得遗憾什么，以后会有机会的，来日方长。

两人沉默半晌。

阿玉问：“在想什么？”

方云叹气：“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阿玉呵呵地笑了，轻声说：“平常心，珍惜生命，好好活着就好。”

方云问她，“会觉得遗憾吗？”

阿玉看着走来的丈夫，说：“如今最好，没有来日方长。”

痛苦过的人，在生死面前反而更容易释怀，只是对于珍惜她的人，何其残忍。她的丈夫拿了毯子给她裹上，带她进屋去了。

隔天方云还是去了一次青海湖边，黎明之际，天空的色彩美得让人落泪。湖水、水鸟，大片的花田，方云仿佛有所了悟。

那些匍匐的人们，将一颗虔诚的心落在地上，他们敬畏着自然，敬畏生命，珍惜所有。

清晨，方云匍匐在青海湖畔，内心空白而又丰盈。

回程的车上，朋友见她手里的石头，不可思议地说：“你改签了车票，就为了去磕长头，捡块石头。”

04

“既然都改签了，那你何不多玩儿两天？”朋友送方云到火车站。

“不了，正好回去过中秋节。”方云取了票，看看时间。

身后一位提着月饼盒排队的小伙子打电话，说：“妈，我没走，我还在呢，幸好晚了一点没赶上那班车。”

“我去，你看这不是你买的那班车吗？”朋友拿过手机，看突发新闻，原来那班车发生事故了，现在伤亡情况不明。

方云忽然想起青海湖的清晨，还有那个坚强而恬静的女人，或许一切就是这般无常，却又处处藏着因果。如果遇到她，没有青海湖的清晨，现在的自己又会是怎样？

方云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厅，给阿玉发信息，问她好吗？没有等到回复，却等来程立的电话。

“方云，你在吗？你在哪儿呢？你到底坐哪班车呢？你没事吧？”

方云忽然想笑，却又笑不出，“你一开口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

电话那端呼了一口气，他声音缓缓平稳，“我刚刚看到新闻，我以为…”

“方云，以后去哪儿带上我吧，我不想傻愣着担惊受怕。”

方云听着不说话，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凄清感。

电话那端的程立还在说着什么，方云打断他。

“你明天来车站接我吧，我快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好”

一夜的火车，一夜无眠，方云和大多旅客一样，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终于平安地下了车。

“喂，方云，下车了吗？”

“嗯，我正在往外走，等我一会儿。”

挂了电话，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阿玉凌晨4点离世，落款是阿玉的丈夫。

前一刻还略微雀跃的心，下一秒方云就感觉全身阴寒。在拥挤的地下通道里，无数的人擦肩而过，耳畔有风呼啸而过。

程立在出站口，见到人群里失魂落魄的方云，两眼通红，沉默不语。

方云凝视程立，看见他眼底的乌青，一步步地走近，伸开双臂，拥抱。

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她想起阿玉说的那句：如今最好，没有来日方长。

我们总觉得这一生很长，关于爱，关于等待，总以为来日方长，实际上最好的是当下的每个清晨、黄昏，而这些都值得与你爱的人分享，同时祝福爱你的人也一样幸福。

方云将那块的石头放在程立的掌心。

他问：“这是什么？”

方云说：“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