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冯仑的一句话。
他说:“有的人一过生日,就觉得自己牛逼,就觉得自己很行。但他一反思,就觉得自己真不行,还有这么多事都还没做好。”
所以,几年前,我就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规矩:每一年,这一天,我都要给自己交一份总结。
不炫耀成就,只检省不足;不纠结过去,只定格记忆;不谈人生哲理,只记录自己;不逃避痛苦,只诚实面对情绪沉淀后的思考。
一年之中,会遇见很多人发生很多事,但大多数时候我们又只是在重复着见一些人做一些事。
经过时间洗刷,最终剩下的东西一定不多。先交上2018年这一年影响我的10件事:
1、一首歌:
父亲节的那天晚上,坐在熟悉的台灯前,我写着《不是所有的英雄都穿着披风,我的爸爸就不是》。
键盘上每敲打一行字,那些被时间带走的画面又栩栩如生的跃上我的心头。我以为自己已经快遗忘,以为再次想起会没有痛感,但泪水渗入嘴角的咸味在不断提醒我,它们一直都在,从未消失,只是躲在了我看不见的最底处。
我拿起电话,又放下电话。再次拿起,拨通又挂掉。我想找人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我想有人能听,但又担心对方是否能够听懂。
因为那是一种我自己也表达不清楚,即便是能表达清楚就连挚亲也无从理解的复合情绪和杂乱感觉。
那里面有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思念,有通往成长之路上独立行走的孤独,有被生存压力被推但无力还手的无奈,有跃过了至暗时刻再次回望当时的欣喜......
太多太多东西,勾连出模糊的记忆,黏着在喉咙口。
那个夜晚,我一直单曲回放着宿羽阳的《十一种孤独》。
我想,成长的终点必定是孤独。
就像婴儿从母体出世,切断脐带的那刻,我与我之外,就注定好了要分开。
2、一张照片:
今年我给自己拍了一套人像照。
我和摄影师老吴说,不要妆容的过分渲染,也无须后期的用力修饰,就仅仅是呈现,呈现此时此刻我最真实的模样。
那一晚,在棚里老吴不停逗我,旁边的沙沙一直在陪我聊天,背景的音乐从民谣放到节奏布鲁斯,在炙热的灯光下我的身体始终化不开,依然僵硬。
老吴拿着相机拍了删,删了拍,摇着头,口中不时念叨,不对,不对。很久之后,他突然停住,叫我去看。
我起身爬下板凳,把头伸向镜头,一下子被吓到了。
生日:向上生长,为爱疯狂看着照片里面的女孩,我觉得不是我,因为她一点不笑,一点也不可爱,冷峻的表情里透着对外界恶意侵害的愤怒、对每一次挣扎后无能为力的失望;
但我又觉得那就是我,因为她的眼神里溢满希望,还有从未放弃的坚持,尽管笨拙,缓慢,但却始终向上攀爬,那是原始的生命力在野蛮生长。
有时候,失望和希望是同一股力量。
失望到底会生出希望的力量,希望到头也会碰到失望的无能。
而无论是沉默不语的冰冷,还是面带微笑的温暖,那背后可能藏着的是一个咬紧牙关的灵魂。
3、一次翻越:
在跑步机上狂奔15km以后,晚上八点我从健身房出来,走在八车道的长安街上。头戴耳机,听着最近痴迷的future bass,我忍不住的跟着节奏蹦了起来。
路过周围好奇的眼光,穿过不停打量我的行人,我不感觉有丝毫不好意思,继续享受刚刚貌似成功的太空步。
突然之间,望着对面的星巴克,我兴起走向中间的黄色护栏。起脚,跨过,等待一辆红色敞跑从我面前呼啸而过,确认远处再无车辆之后,我一溜烟儿的奔向马路对面。
那天,我感觉自己是无比自由。
不再被黏着的人际关系所套牢,不需要再用旅行去逃离不想面对的现状;能随性的想跑就跑,想跳就跳;能逃脱众人眼神对我的追捕,能立即起身去做想做的事。
那一刻,我彻底放松了。
不疲于奔命的在生活里寻找,而是可以安于自己,把自己置于当下,感受生活里任何时候发生的任何东西。
4、一顿晚饭:
9月我去了一趟西藏。定好机票,我发了条信息给开客栈的老芦,我说,我要来了。他说,你总算要来了。
到的第二天是中秋节,他说他做饭,在客栈里吃。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啥都行,就是很想尝尝拉萨啤酒。
晚上我从大昭寺回来,老芦和他叫来的几个朋友正开始准备晚饭,当时我灰头土脸,特别累。于是开玩笑的说,你们都分好工了,那我就上楼洗澡啦。
老芦笑笑的点点头,催着我赶紧去。对于他的欣然接受,我不安,于是我承诺说,我包洗碗。
等我一身清爽的回到客厅时,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还有一箱我钦点好的拉萨啤酒。
旁边一个陌生的男人盯着我,沉默了几秒,对我说,你头发都不吹干不怕高反么。我正想开口,他说,你等着。几分钟之后,他塞给我一个吹风机。后来我知道他的名字叫老刘。
那天晚上,我们放着风子的《拉萨啤酒》,吃着红烧牦牛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兑现了自己一直延迟满足的愿望,老芦做了四年前从北京走的时候没有来得及请我吃的饭。
之后,我们很开心,去了KTV,嗨到半夜。等我第二天起床,桌面已经清空,碗筷已经洗干。
这么多年,出门在外,除了在父母面前,我很少任性。我不敢撂下干活的人自顾自的去洗澡,也不敢平白无故的去消费别人对我的好。
可是,那天,我把心踏实的放在别人手掌上,静静的感受着这些简单的人给我带来的温暖。
原来能让把自己的心安然放下的:是爱。
5、一次晋升:
周一早上我刚到公司,老板就把我叫到办公室。他通知我,我升职加薪了。
回到座位上,我想起两年前被边缘化的境遇。那个时候,我感觉没有选择,因为我被大众所定义的成功之路锁死了。继续往前走,远方抵达的终点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往后退,意味着我要背叛父母的期望、承担舍弃多年积累后一无所有的恐惧。
我看不到其他活法的可能性,只能在别人都羡慕的光鲜之下一动不动,死死趴在原地。
两年之中,我一直在做不同的事,尝试、碰壁、爬起来、再来......始终都在寻找新的可能,为的只是往身上添加可以选择的筹码。
别人觉得我是自我驱动力很强的人,他们不懂一个人在挣扎求生的时候,本能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两年后,当我可以确认,自己已经从最谷底的地方爬起来,人生曲线正在触底反弹时,我真的变强了,不再是那个遇到困难就心生哀怜,只会站在原地,低头看自己脚哭的小女孩。
这种强不源于我获得了什么,而是来自这两年我承受了什么。
我没有太多开心,因为在悲喜交替的人生之中,我明白升职加薪的开心,与承受苦难相比,太微不足道。
一个人是否能够持续突破自我,是否能够不断精进,能够迈向卓越的真正关键是:持续承受痛苦的能力。
而这,才是我定义的成功。
6、一场分离:
今年家里和亲戚产生经济纠纷,一直在打官司。
面对呈堂证供上外公的伪证,其他亲戚唯利是图的嘴脸,我不敢想象他们是我曾经如此深爱的那群人,即便是现在,可能也还是。
官司输了,父亲没有告诉我,我和妈妈的视频聊天,在我一再的追问下她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想起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写的那段文字:
亲戚关系常常是最庸俗的,互相设法沾光,沾不上光就翻白眼,甚至你生活中最大的困难也常常是亲戚造成的。
山可平海可填,财可丢名可弃,但唯有人心不可伤不可复。
在我印象中,父亲如此失望和伤心的时候只有两次,一次是我叛逆的要出国,另一次就是这次。
我愤怒的把所有沾亲带故的人拉黑,父亲跟我说,你的心要更宽。
我忍着没有再说话,在当天的日记里,我写下:
亲戚,不过是把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设置在了遇见的初始位置,他们和其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相比,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很多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在某一次某一人的背离之后,就注定了无从再见的结局。
对于背叛,不必追,不必讨伐,最大的惩罚就是永远跳出阴沟之争,不让自己有第二次再翻船的机会。记住,永远。
宽容,不是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对不该宽容的人宽容就是对善良人的伤害。
7、一个人:
7月的一天晚上,我收到一个男人的微信,他告诉我,三个月后他要结婚了,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没能继续等待,只希望我能永远记得他的爱。
这个男人,默默守了我三年。
三年前,在我的一再拒绝之后我们保持在疏离状态,我从不主动打扰,他也从不施压,只是给我力所能及的所有帮助。
在付出与接受中间,我小心谨慎的恪守着普通朋友的边界。
此时,这个人终于要走了,那瞬间我意识到内心有被抽割的疼痛感。
但我很清楚,那不是爱,因为人往往分不清爱上的是对方,还是欲望。
那是一种人性最底层的欲望,是人为了消解自身的孤独而需要有人陪伴的欲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而需要有人来爱的欲望。
那天晚上我写下《把我住进你心里 去爱你牵手的人》。
我想,无论自己是否拥有,被爱过总是让人幸福的;无论是否能和最爱的人牵手,只要选定了,和眼前人携手往前走,就是通向美好未来的稳稳幸福。
8、一次检测:
我持续过敏,去医院检查,医生让我做检测。
我躺在冰冷的石板床上,闭着眼,感觉到机器的蓝光,从我的脸部经过,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被无名的刺痛吓到,身体本能的抽搐了一下。
眼前一片漆黑,突然有一双手轻轻的拉住我,对我说,不要怕,会有些疼,我拉着你的哈,要实在忍不住就使劲抓着我。
我不知道那声音从何而来,是那么温暖,不晓得是不是上帝之手,是如此柔软。
在我记忆之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个陌生人让我感受到肢体之间如此亲密的碰触了。
我想起幼儿园的时候自己睡觉,总是要把爸爸的大手枕在一旁的脸颊才能睡着,爸爸的掌心特别厚。
初中的时候,妈妈骑着摩托车带着我,我从后面搂着她,整个前胸都贴在她的后背上,她身上的肉特别软糯,就像刚蒸出来的年糕一样,软趴趴的。
那之后,我似乎再也没有对肢体感觉的记忆,我的脑袋好像失格了。那一天晚上,我抱着我自己,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很瘦很小。
9、一本书:
《腾讯传》。
现在的时代是流动的时代,很多人都觉得人们之间的理解程度在提高,大家对不同价值观和文化的容忍度在扩大。
但恰恰相反,你会发现现在的人很少走出自己的圈子,你只会选择与你三观一样的人,只会点你想看的信息。
就像一个个各自起舞的部落,大家都在自己的社群内自嗨,都以为自己的世界就是整个世界,但却毫不自知,每个单独个体体验到的世界却千差万别。
部落之间的流动不是增加了,而是在降低,人们之间不是亲密了,而是变得更加孤独和漠然了。
个体越来越小,关系越来越疏松。
每个人不应该仅仅是关照自己,只是着眼自己一生的高低起伏,还应该把起落和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联系起来。
因为只有把自己放置到当时的社会和历史环境中,你才会懂得自己每天的生活是如何被时代的浪潮所影响和塑造的;
才有可能超越自身,从更大的尺度看世界看众生;才能领会自己和世界的互动关系,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复杂联系。
吴晓波的《腾讯传》提供的就是这样一个视角,他把腾讯王国构建的完整脉络嵌套在时代背景滚轴下,对比白描。
一个宏观大时代下,微观小企业的命运是如何发展的,这就如同我们看每个单点个人在时代趋势下的命运一般。
当翻过书的最后一页时,我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金凯瑞在《楚门的世界》里,最后发现了自己原来一直是在门中的那个人。
10、一次采访:
2年前,我和新世相做了一个活动,一场面向千万人的直播,我与父亲的对话,话题是我的单身。
当时我记得编辑问他,假如我这一辈单身,他觉得我会过得很惨吗?父亲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我们对婚姻意义的冲突是横在他与我关系之间一堵隐形的墙。我越不了狱,也拆不动墙。
周五的晚上,我意外接到编辑的消息,她说两年了,想邀请我再次做一个采访,聊聊我的近况。
第二天的下午,我悠然的坐在望京十二层的楼上,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撒到桌面上。几个摄像头同时打向我,那天,我说了很多很多话,把几年以来没有说出的故事都讲给在场的人听。
从父亲执拗的坚持,每天钢铁般不容动摇10公里暴走,再到自己是如何开展对父母宏大的“头脑升级”计划。
两年前,我就开始设计了一个计划,每周至少会和父母进行一次视频。
我会尽量把自己学到的新知说给父母听,把生活当中的细碎与他们分享,会带他们一起去旅行。就像小时候他们耐心的给我讲故事,陪我一遍遍的解数学题,带我去无限次的做过山车一样。
一开始并不容易,但时间一点点在走,像催化剂一样软化着我和他们之间的那堵墙。
我时常对自己说,如果我不能放弃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那么我就要带他们一起成长,一起去向我要抵达的远方。
在这两年里,我逐渐意识到,我与父母之间的不能理解,不源于彼此之间的不爱,而是大家在各自生活中的长久缺席。
因为太久没有共同的经历,没有共享的回忆,才让时间留下了缝隙。而现在我在做的就是继续用时间把留白的地方一点点填补回来。
人与人之间,仅仅用语言去沟通是苍白的,只有一起经历过事情才是真正有力量的。
这一年,感觉有些东西在内在生长。似乎让自己准备着新的一次跳跃。
我不能用文字描述的很清楚,但我能感知到那是关于自己思想、情感,内心世界的不断修整和稳固。
也就是在此刻,我开始感受到了爆发式的变化:我的自我期待,行为模式,语言内涵,全部都在我看见的事物、遇到的人、构建的关系中逐渐显现出来。
我经由外界看见了自己。它们是无比清晰,通透自然,从我心底深处迸发出来一种厚重而持久的力量。我只能用喜悦去形容内心刹不住的暗涌。
我想,我可能还是丢不掉骨子里的固执和天真,也还会陷入脆弱和茫然,但那都不要紧,因为我准备好了迎接汹涌的未来,我把它叫做:向上生长,为爱疯狂。
最后,谢谢你在我自顾自喃喃自语的叙述中看完了所有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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