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的眼睛盯着红色法拉利,火红的车身点燃了他血液,内心的血瞬间翻腾涌动,滚烫的血液快要把心脏煮熟。对,是的,就是这样鲜艳又抓眼的红色!
他盯着,饥饿地盯着。急促的高跟鞋声飘过来,又飘到另外一边去。法拉利4s店里的销售员人来人往,没有给他介绍这辆鲜红色的马路猛兽。
难道没有注意到我在大厅已经站了两分钟吗?销售员还是不够热情,不注意细节!销售员没有充分尊重他,这个不愉快的事实浇灭了他内心对法拉利的炽热。
他转身走出门外,瞟到马路对面有一个白色的三叉被圆圈包围住,阳光刚好穿过树叶打在锐利的三叉上,一下子攫取了他的大脑兴奋点。“奔驰,奔驰也不错,去看看”,他悠然抬起脚步,崭新的帆布鞋在路面踏不出噔噔响声,但是以前听过的、来自各国的交响曲在内心响起,整个人步伐悠然得意,脸上却保留着听交响乐时应有的严肃表情。
挂着奔驰大标志的销售大厅,空调温度让穿着两件衣服的销售员感到凉意,双手叉在胸前保暖。他身上却不由地冒汗,躯干被两只火热的脚搬动着,更火热的是双眼,飞速地连接着驾驶座和大脑幻想。精致到能映出人影的轮毂像一杯猛烈的威士忌,灌醉了他的视网膜神经,这车轮似乎要转动起来了,飞速地转动着,驰骋在欧式山野公路上,山腰上蜿蜒处转了个弯,看到直道点踩油门,车和自己融为一体,带着阳光加速而去……
直到他走出第七个汽车销售大厅,整个人才慢慢冷静下来。搭公交回到了自己的家,一个镶在80年代楼房格子中的房子。推开大门,繁多的杂物压在简陋家具上,像一颗简陋的树干承载了过多的枝叶,以致连家具形状都看不到了。三五步穿过大厅,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推门进去把自己摔在床上。
第二天,张一帆睁开眼睛,下午两点了,弓起身起来一瞬间,懒意袭来,犹如被一个拳击手打倒,躺下就是不想起来了。于是他把昨天在4s汽车店看到的,重新回味了一遍,意犹未尽。
抬头看向客厅,看到餐桌上还有老爸老妈吃剩的饭菜,才意识到肚子空空如也。不得不爬起来进食,用食物延续懒惰。
懒到一定程度,脖子就会伸得很长,因为身体懒得挪动。近视的一帆像尊石像一样盘在凳子上,恨不得把脸贴在菜上,尽量缩短和食物交流的距离,最好是能让食物直接掉进干瘪的肚皮里。
整整看了二十分钟,才拿起筷子,像一个被关在牢房里二十年落寞无比的人,无力地挥舞着手中的筷子,程序化地夹菜,张嘴,塞进去,嘴巴上下咬合,吞咽。
吃完没来得及抹嘴,抱怨声就飞来了:“毕业大半年了,别人都在工作了,就你安心每天废在家里,像个什么东西?”一帆老妈人在厨房,声音先到。她一跛一拐地走出来,这是多年前染上的毛病。
“昨天我不是出去了吗,去看了。”张一帆用慵懒的口吻回答,想起自己的确是出去了。
“看什么了?”
“看工作。”
“结果呢?”
“老妈,我这大专毕业不大好找工作,现在都是招本科生。”一帆把重复过三千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那人家还有高中没毕业的,不照样好好工作!你睡在家里工作就会找上门来的吗?”
“我在等机会,机会懂吗?你们以前啥工作都干,所以干不出什么名堂,时代不一样,等好机会可以选到好工作。”
“歪理!歪理!歪理……”老妇人忿忿,但又缺少反驳的思路。
老妇人老来得子,四十岁的时候才生了小张这一个独子,起名张一帆,希望他以后的人生是一帆风顺。从小的时候就爱护有加,没想打长大毕业了却这幅模样。虽然恨铁不成钢,念仅有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想多骂,自己又文化不多,难以说出警世的道理,每每吵到这里,便不再说话。
张一帆吃饭完抹抹嘴,站在阳台上,扫视窗外,这个他住了二十二年的地方,一栋80年代的广州老楼房,没有电梯,上上下下都会在楼梯碰面,邻居间自然熟悉。或许因为是太熟悉了,一帆看到要上班的人总是早上走,晚上归。每日如此,工作是什么?始终重复的东西?
02
张一帆从来没想明白,人为什么要工作,工作是那样的重复简单无聊。
例如,隔壁的李叔上班了也得有二三十年了吧,从小记事开始就知道李叔要每天上班。一开始是坐自行车的,后来换了辆小汽车,最近换了辆奔驰。放在小区楼下特显眼,其他明显的变化,就是李叔的发量变少很多,李婶身体逐渐发胖,还有同年纪的小李也长得比一帆高了。
小李是一帆儿时玩伴,后来小李去了北方念本科,张一帆在广州本地上了个大专。一帆今年毕业的时候,小李才上大四。听说毕业后要进入李叔的公司,张一帆心里产生了不屑,跟李叔进入同一家公司?遇到不会的继续请教爸爸?
作为一名广州人,张一帆不急,心里想着,工作总是会有的,反正要工作那么久,头发也要掉吧,身材也会像李叔李婶一样发胖,为什么要早点工作?
人就是为了工作吗,没有专门属于年轻人要干的事情吗?
张一帆曾觉得自己是生活太舒适的问题,没有奋斗的动力,于是让自己尝试变得堕落一些。
尝试了抽烟。花了二十多买一包好烟,呛到喉咙,带打火机一起丢了;在珠江边的酒吧里买了一百多的酒,喝醉了第二天头疼,啥也不能干,还影响了看电视剧的心情。
想过偷东西。但是自己又跑不快,被打了还得进医院,平生最讨厌医院的味道了。当年爷爷在医院去世的时候,在医院陪了好几天,郁郁不欢,当时说不上来为什么,现在想起涌出难以名状的伤感。
看着逐渐消沉的自己,张一帆决定来一些精神上的振奋,挑选了二十部励志电影,如《当幸福来敲门》、《肖申克的救赎》、《阿甘正传》、《爆裂鼓手》、《死亡诗社》……走马观花看完后,每一部真的非常励志,但是看完又有点累啦!睡觉,睡觉帮助恢复精神!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将获得的是什么。”以前他觉得这是一句巨废无比的话,可不是么,生活里谁能预测明天?但是看完这电影后,联想到当下生活,觉得甚是深刻。甚至有冲动想当一名电影行业人员。
张一帆想到了出去走走,一摸口袋没有钱,学生时代积攒下来的钱都在这大半年花掉了。但还是很想出去走走,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父母想想当中的那么懒,只想赖在家里。
他想到自己还没有坐过飞机,便到机场附近,看飞机起起落落。第一次认为飞机的轰鸣声音是好听的,为什么好听呢?大概是一种离别或者远方的声音,携带着飘漂洋过海的恢弘气息。
带着对远方的好奇,张一帆听到似乎了自己心声:“走不走?”
当然想走啊,但没有经费。
“喂!到底走不走?”张一帆一怔,转头看到出租车司机旁边在问他,原来他的手不自主地指着远方的,看起来就像个要招停出租车的。
“不走不走,谢谢。”一帆连忙回应道。
张一帆回到家时反复想,既然想走,看来要好好找个工作了。晚上在电脑上刷了很久的招聘信息。发现想应聘的工作,要本科学历;学历够的,又看不上。
唉,还是躺着舒服,找工作什么的,真的是太难了。
“你说你这大半年,什么都不干,整天在家里吃喝拉撒,面子呢?要面子么?”
一帆忘了这个月是第几次被骂醒,没想到老妈的中气还是这么足,每隔两天要给他来这么一惊魂叫醒,一帆深深叹了口气,不作回应。
一帆起身看了看屋里,发现他爸爸——老张不在家,松了口气,要是老张还在家,就是一场混合双骂了。安心起床,吃饭。
虽然经常被骂,如果老张在家,要做的心理准备就不一样。老妈平时说话多,被骂是常事;老张说话少,神情严肃,听说常常拜托身边的人,看能不能给他儿子介绍工作。两人联合骂起来,需要准备更多底气承受。
一帆吃完饭信步走出阳台,看着视野中固定的景色,尝试发现不一样的东西,无奈近视比较深,实在是只能就看到模糊的一片。
模糊是美的。没毕业的时候,校园路上看到的女孩就是这样,模糊就更美。
03
张一帆一如既往睡着,这是唯一一项大专毕业后持续精修长进的技能。但是今天,一大早上老张就冲进房间把他揪醒了。
“干什么?什么事?”一帆闭着眼问。
“你说你找不到工作,我认识了个梁先生,就住在隔壁那一栋,在大公司上班,我已经约过他了,有空给你介绍一下。说不定有好工作。”
“不用麻烦别人吧,老爸,找工作不是问题。”
“那你找了这么久,屁都没搞出来。”
“急什么急什么,工作又不是会消失的,机会肯定有的嘛。”
“你、你就是懒,不上进,梁先生在很大的房地产公司上班,说不定有好职位给你介绍。”
梁一帆慢慢地睁开眼睛,逆光当中看到他的父亲老张六十多岁的脸上,眉头紧皱,好像即将要上场打仗一样严肃紧张。
“啧,别老是麻烦人家。你说你上班就上班,怎么还跟别人搭讪,拜托找工作,丢不丢人。”
“丢人?你找不到工作我就丢人!起来!”
“好了吧,行,我去,我去。现在吗?”
“明天!”
“咳,老爸,那你现在催什么……”
“我约了梁先生明天晚上,就在隔壁楼下,让他给你指点指点,介绍介绍工作。”
“嗯嗯啊,行吧。”
老张虽然没有像隔壁的李叔叔一样,开着名牌汽车,但说话气势还是十足,身板硬朗,这点比李叔叔的油腻,还胜出一筹。这是张一帆对老张比较满意的地方。
第二天傍晚,张一帆正在玩手游,热火朝天和队友厮杀的时候,电话来了,是老张。
一帆想都没想就挂了,关键时候做一名合格的队友是至关重要的,不掉链子。老张电话一刻不停,立即回拨,看来不接不行了。
“衰仔,梁先生都到了,你怎么还不过来!”
“啊……好了,就来。”一帆痛苦地掐着手机,以全力收拾残局,最终退出游戏,换了件没有破洞的T恤下楼去了。
在保安亭旁站着的老张,焦急地踱来踱去,张一帆越是走近保安亭,头皮越是发紧。脑子里还寻思:老张是怎么在这小区当保安的时候,认识了这位“梁先生”的?以及结识了很多“人物”。
“梁先生”坐在一张长条椅上,老张示意一帆坐过去,老张瘦得只剩骨头的肩膀靠着铁门,等待什么发生似的站在一旁。像是法庭上旁听的观众,表情略带紧张又假装若无其事。
“梁先生你好。”一帆先开了口。
“你好,你叫什么?”
“我叫张一帆。一帆风顺的一帆。”
“哦,好。嗯……你是学什么专业?有什么目标?”
一帆望着前方的花花草草,却闻到一股酒味,若无意外,就是身边这位梁先生的了。既然对方光明正大地问了,我也大发慈悲地回答吧,一帆心里自己编辑起词来。
“我大专学的是机电专业,嗯,还不知道要干什么。想干点坐办公室,机电什么的,不想去干。”
“这样……小张,我跟你讲,坐办公司,不是一种职业,这要看你的选择……”
稍带酒味的梁先生继续讲,手势随着慢慢挥起来:“你还年轻,文凭大专不要紧,考个本科,提升竞争力,有本科加持……”明显梁先生不愧是大公司出来,从就业谈到了文凭,和五年以后的发展规划。好像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梁一帆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也根本抓不住梁先生讲的要点是什么?
老张正听得入神,一帆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梁先生,你要介绍的工作……是什么?”梁先生诗意大发状态被打断,梁先生忽然停下来,手势晾在空中,沉思了一下。
“嗯……我们公司是做房地产开发的,最近一些办公室也在招人,这个……嗯……不过招的都是本科以上……嗯,不要紧,我给你我们公司的招聘网址,你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就投简历。说不定有机会的。”
“谢谢。”一帆挤出微笑。老张慢悠悠出来打了个圆场:“多谢梁先生,那个……一帆,赶紧记下网址,额,或者和梁先生加个微信,认识一下。谢谢梁先生。”
匆匆拍下招聘网址,一帆立马接话:“哦,梁先生,家里我妈催我回去帮她干活了,先走了。”说完拔腿就往家里走。
“谢谢梁先生……”一帆想起忘记道谢,边走边转身点了点头。
老张晚上十一点回到家里,轻轻地把鞋子换下,摸了摸头顶,去玩洗手间回来,看见一帆躺在床上玩手机。硬朗的脚步声贴近一帆的房门,老张把头伸进房内,说:“一帆,记得投简历啊。”
“知道了,爸。”
“人家大公司啊。”
“爸,我知道了。投,明天就投。”趁着老张没说话,一帆接着说:“爸,给我两百块钱。”
“要钱干什么!整天要钱。”
“准备面试啊,打车啊,印简历啊什么的。梁先生不是介绍工作了嘛。”
“你那玩意你以为我不知道多少钱,打彩印最多十块钱搞定,我去问过打印店老板了。面试坐公交去!五块钱搞定!最多给你五十!”
“唉……”一帆一口叹气没落,老张甩了几张钱过来。
“怎么是三十啊,老爸。”一帆怨调冒出。
“三十够了,面试回来顺便买瓶酱油。”
又玩了会游戏,凌晨两点,一帆准备睡的时候,打开了从梁先生那里得来的网址,里面所有的岗位果然有一条要求:“本科以上学历”。
这一下,一帆安心地睡了,三十块钱还是买点烧烤吃算了。工作机会,总是会有的,一帆心里重复着。
04
几个月后,张一帆儿时的玩伴,隔壁的小李终于也毕业了。傍晚李叔叔砰砰敲门,说要开着奔驰捎上一帆去酒楼里吃晚饭庆祝。一帆以要去同学聚会的名义,推脱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同学聚会。只不过是在家又打了一晚上游戏。
话说自从小李毕业回来以后,李叔叔说话的嗓门好像变大了十倍,隔着门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关于小李找工作的,哪哪的老同学终于有空要聚一下,儿子终于毕业了之类。
没隔几天,李叔叔请了大帮亲戚到家里,好不热闹,哗啦啦的说话声、做饭声灌进一帆的耳朵,一帆躲进被里,试图用一次睡觉让时间过去。但是欢乐又杂乱的声音源源不绝,捂着枕头闷叫一声之后,一帆打起伞下楼散步去了。
大晚上的,下着雨。南方的雨,总是离奇的多,这一天的雨从早到晚,浇了一整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要到哪里去一帆也没想过,就是走走吧,待会回去邻居就安静了。
雨把街道淋得一片狼藉,半脚深的污水上漂浮着形形色色的杂物,搬运货物的小贩头发胡乱贴在额头上,从车厢中抽出一箱箱新鲜的水果。一帆忍不住想尝尝,一摸口袋,才记起来,口袋里已经很久没有放钱了。
湿漉的地面,让人的鞋子粘上暴躁的脾气。尽管天气降温,张一帆若无其事的肌肤下血液开始加速,浑身开始发热。张一帆尽管在这里土生土长,但是家境普通得像个外来工,至少他是这么想的。全家人过着不咸不淡的生活,和书本上读到的风雨人物,一点也不靠不上边。
根据老张和长辈的聊天当中,他得知,父亲是从广东其他城市“移民”过来的,勒紧裤腰带和母亲在广州安家以后,便没有怎么出过广州。他不知道父亲是从哪个城市“移民”过来。所以,相对于外省或者其他城市的同学,一帆又少了个“老乡”的称谓。
身边不少同学,因为家里拆迁而转学到别的地方去了,或者出国了。一帆幻想过自己家被拆,拆后要到哪里生活呢?这么多年也没有拆迁的消息。冥冥中,一种触手可及又触不可及的幻想,始终在脑中盘旋。
在路上,张一帆看到一对中年夫妇,为了买多少菜吵架;一对年轻情侣,淋成了落汤鸡;一对老年人,在密集地对话,没有人能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
忽然口袋里的电话急躁震动起来,是老张来电话。听到消息,张一帆拔腿就往家里跑。跑回去时候才意识到,已经走出家门很远。
看到老母亲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脚和额头,躺在床上。
“爸,妈怎么摔伤成这样了?”张一帆气喘吁吁又急躁地问老张。
老张答:“你老妈这本来腿脚不便,下雨天不小心踩到个鼓气的塑料瓶,这一摔摔得不轻。”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都从医院回来了才通知我。”
“告诉你又怎样,在医院你有钱给医药费吗?”老张轻声不缓不急地回答。
张一帆肩膀随着喘气一耸一耸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妈伤了,你爸要上班,家里家务,就交给你了。”老母亲细微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化解了两父子的争吵。
“好的,妈。”一帆点点头,“没问题”,立即又补了一句。
天刚刚亮,一帆就睡不着了,手脚并用捣鼓起来了。
做家务比想象中要麻烦的多。就扫地而言,预测十几分钟搞完,但是花了半个多小时,肉眼看见了灰尘的不听话,扫把因为自己的过度用力产生形变。
下午出去肉买多了,菜也买多了,没怎么下过厨的一帆,循着网上菜谱煮饭菜。满桌子的菜没一个能吃过三口,被老张痛斥了一个多小时。
一帆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厚着皮干下去。一两个星期老张从来没停过对食物的抱怨,似乎是趁机对一帆报复,对这一年多没找工作的怨气都撒在这里了。
各种家务像大小不一的小齿轮,驱动着张一帆来来去去,家里每一处和街上的马路,都印满了他的脚印。晚上累了躺床上的时候,很快进入睡。
两个月过去,一帆居然把家务打理得整整有条。
这天,一帆照常下楼倒垃圾,左手拿着簸箕、右手拿着扫把晃荡地往回走,小区转角碰上了小李。
小李一身商务的服装,左手戴着块名牌腕表,右手牵着个漂亮女孩,挥手给一帆打了个招呼。一帆本能地也想挥挥手,一看右手拿着扫把,连忙递给左手,往身上抹了抹,这才挥了挥手。
小李介绍道:“我们是邻居。这是一帆,这是我女朋友。”一帆点点头,本想就这样擦肩而过,女孩忽然说:“你好,哎,你看看你朋友,人家多勤快。”一帆不得不说点场面话:“呵呵,干点活活动下。”
“这么早就回来干活啦,你是几点下班呐?”女孩继续活泼地问道。
“嗯……我这几天……这阵子没上班,都在家。”
“一帆妈妈生病,需要照顾。”小李接过话来,“哦。是这样。伯母早日恢复健康”,女孩笑起来虽然真是好看,可这时候一帆没有心思去欣赏。
“谢谢,那,都回家去?”
三人一起走了十几米的路,一帆似乎走了半个马拉松,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重,和电视里军人负重训练差不多。
晚上老张坐在沙发上,把电视关掉,转头对一帆说,“要不你去工作吧,我保安这工作就辞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你挣得肯定比我多。”一帆沉默了会,“还是我照顾老妈吧,在家里呆挺好的。”
“你个没出的……哎,真是……”老张一口闷气又从嘴里飙出来。
老张高瘦的身骨架子,早上出门满脸愁容,晚上回来。唯独在保安亭里眉开眼笑,露出一排大黄牙。下班时候,整个人又切换回来愁容模式。
躺在床上的母亲不怎么爱说话,老张反倒越来越多话。
“整天弄的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不去工作,家里呆就会发光发热了?”、“二十出头,一团烂泥!”老张骂人的用语越来越出色,超越了他那张老实黑瘦的脸能表达的内容。
一开始张一帆直接屏蔽掉,后来用些气话怼回去“厉害啦,你,你会挣钱。”、“工作好啊,当个保安好啊。”
老张反而越骂越有声色,学会用歇后语拐着弯骂,“胸无大志,成天鬼混,哎,算是个‘煎过三遍的药’——‘废物’,就这出息,你看人家小李……”
一帆直接杠骂起来,“老头子!再说话就滚出去,别吃了!”
老张便不说话。一家人坐在餐桌上,二十多年来少有的不和气氛。最终还是母亲伸出筷子夹菜,戳破了凝固的空气,“吃饭。”
你一筷我一筷,夹菜扒饭无意中变得精良有序,筷子和餐桌热络起来,使整屋子的气氛重新回到平常人家。
05
过了些日子,一帆母亲身体逐渐恢复了,也能干些家务活了。 老母亲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一帆,“你就一点儿也不想挣些钱,给自己买些东西?”
“没什么好买的,便宜的没啥用,贵的打工也买不起。”
“你想买什么?”
“买什么……”一帆木然思考着,瘫坐在椅子上,脑袋靠着墙,嘴唇一张一合,“挣钱好玩么?”
“应该还可以,你看对面李叔叔不是挺乐呵的吗,你老爸也挺爱工作的。”
“噢,那应该是吧……”
“挣钱了你想买什么?”
“挣钱了一定要买东西的么?”
“常人都会吧。”
“那,一辆卡罗拉吧。”
“是什么?”
“汽车。”
“得多少钱?”
“十来万吧,记不住。”
“还行。要是房子就贵啰,你爸当初买这房子,才三千块一平方。没想到这房价涨得快,现在卖了这房子却买不起新的。”
“听说李叔叔要搬走了?”
老母亲看着一帆,慢慢地说:“是呀,李叔叔这些年也是不容易的,小李上大学,他这房贷还清,车贷还清,儿子大学毕业,人生不就轻松很多了,说话都响亮些。这不,正准备卖掉老房子,全家搬到市中心区,说也是方便上班。”
老母亲没再说下去,最后说:“行吧,你不想工作也行,就在家里做家务,反正不逼你了。”
一帆靠在椅背上晃来晃去,侧头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两个星期后一个早上,一帆起来,看到老母亲在做早餐,转身回房间去了。
老母亲把做好的早餐放桌上,“吃早餐啦。”
只见一帆穿了一身衬衣出来,默不作声坐在餐桌上吃起来。
“这是去……”
“去找个工作。”
“哎,想通了?还是受刺激了?”
“没有,就是去工作而已。”
“喔。”老母亲难以揣摩他在想什么,也不再多问。
没有声势浩大的决心,张一帆在起床的这一天,预约了一家公司的面试,决定去应聘技工助理岗位。
“”一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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