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渡

楔子

（1）

天空蓝得几乎透明，微风拂起柳梢，几叶淡白的云烟轻轻飘过。

紫千灵幼时虽常有如此美景，但她过得并不安稳。

养父母的钱并不多，因此，他们才把千灵领回家中，每月收着一笔不菲的抚养金，却一直仿佛是忘记了她一样。

她穿的是养母不需要的旧衣服，洗得发白的衣服上印出一道道皱纹，甚至还有些打着补丁。

养母不允许她一同用餐，只能吃他们剩下的残羹冷炙，为此她常常挨饿。

而他们和他们的亲生儿子却过得至少是衣食无忧，与平民老百姓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灵当然也没有少挨打、受委屈，每次手掌落在她身上时，她都忍着没落泪，只是在一个人独处时默默滚下泪珠。

晶莹的泪滴仿佛是她的伙伴，它们总是在月光下熠熠发光，暖黄的微光似乎是在抚慰她的心灵。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时，至少还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在这个充满不公的家庭中，千灵还有一个可以依赖的爷爷。

一老一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总是能默契地谈到一块儿去。

他们俩有时会抱着腿坐在爷爷家院子里一棵生长得最茂盛的常青树下，像是老朋友般聊着天。

落叶纷飞，远处之景色仿佛水墨画般，渲染出朦胧梦幻的颜色。

总会有几只雪白的鸽子飞落在他们身旁，仿佛也能听懂他们的话语一般，黑豆似的眼珠闪着灵动的光。

(2)

一次次养父母掀起的苦痛风雨，都在千灵的心中留下一道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些锋利的刀刃，血淋淋地击打着千灵，将她摧残得奄奄一息。

  不仅如此，千灵的左眼从小就有不同寻常的能力，赤色的眸子，竟能望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时间就这么不急不缓地流逝，它永远是公平的，不会为哪个人而停滞不前。

经历了幼时的如此挫折，生来就不爱说话的她，长大后变得更加孤僻了。

序章

（1）

灰白的遗像，略显苍白的花圈，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黑色的丧服。

紫千灵穿着黑色长裙，站在这些送葬的人群中，忽然觉得不知所措。

那个家中唯一的长者——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爷爷，就这么被永远埋进泥土中了么？

爷爷的笑容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千灵眼前，而后又渐渐消散。

微微有些冷的风轻轻吹拂着每一个人，继而从众人的间隙穿过，吹向远方。

恍然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灰白的云层层叠叠地堆积在空中，缓缓飘动着，把雨水轻轻洒向大地。

这些仿佛有生命的精灵，缓缓地降落于世，它们似乎是明白千灵的悲哀，在这片地方徒然落得缓了、轻了。

雨幕中，一切鲜活的颜色都被清洗得淡了。

千灵眼神空洞地撑起一把黑伞，由于动作的缓慢，以致她已经淋了些雨水，衣服上被打湿的部分贴在皮肤上，有些不舒服。

雨水滴落在雨伞上，浑圆的粒子在空中划出弧线。

望着身穿黑色衣服的一张张陌生面孔，千灵突然想起，自己除了爷爷，从未有过一位可以理解她的朋友。

没有就没有吧，对于从小不怎么说话的自己来说，交朋友似乎是件难事。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千灵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漫长的送葬仪式，人群吵吵嚷嚷地散了。

（2）

千灵来到律师事务所里似乎是会客室的一个地方，房间有点儿小，刚好能容纳她和养父母、他们的亲生儿子林枫以及律师纪先生。

灯光有些刺眼，干净的落地门倒映出灯管的白色影子。

灰色的窗帘随意地拉了一半，剩下的半边窗户透出窗外的样子，远处有些蒙蒙的灰，可能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吧。

千灵坐在带着靠垫的椅子上，有些局促不安地望着纪先生。

“根据紫继年先生（紫千灵的爷爷）的遗嘱，将他的房子给他的养孙女紫千灵小姐，将他存在银行里的七十万现金给他的孙子紫林枫先生。”纪先生穿着略体面的西服，说道。

“才七十万？我才不相信他存款只有七十万！凭什么给与他毫无关系的养女紫千灵的是一套好房子，而给我们的只有区区七十万？”养母有些激动地说。

“很抱歉，遗嘱上是这么写的。”纪先生推了推他滑落的细边眼镜。

养母像是要站起来，但却被养父拉住了，她不甘心地重重坐下。

至始至终，千灵都很安静地垂眸坐着，及肩的柔软黑发散落在自己唯一一件针织衫外套上，米黄的颜色看起来很温婉。

“这是紫继年先生放在遗嘱上的钥匙，房子的地点在槟蓝路335号。”纪先生把一串金色的钥匙交给千灵。

她接过，记下了地点，这串钥匙只有两把，被串在一个钥匙圈上，金黄的颜色有些旧了，但并不影响什么。

“还有这是紫继年先生的银行卡，里面有七十万现金。密码是——”纪先生报了一串数字，养母抢过银行卡，连忙记下密码。

接下来纪先生说了些什么，千灵就没怎么在意了，她一直把玩着这串钥匙。

（3）

纪先生终于把遗嘱的事说完，他表示如果还有事，就与他联系。

养父母与林枫起身告别，千灵也道了声“再见”，与他们一起走出了事务所。

千灵受养母之邀坐上了他们的小车，养母说是带她到现已属于她的房子里去，千灵十分意外，难得养母有这么好心。

小车开入车流中，很快就到了那座房子附近。

这是座欧式的独栋房子，房子面积并不是很大，只有一层，却给人以精致小巧的印象。

往后绕去，那棵常青树依然在原来的位置，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那几只雪白的鸽子、并不是很高的木栅栏如此熟悉，千灵回到门口，掏出钥匙，与雕花大门上的锁孔比对着，将那把新一点的钥匙插进去，大门应声而开。

回头一看，养父母和林枫依然跟着，她不禁疑惑问道：“你们还有事么？”

“当年我留在房里不少东西，我当然要悉数取回。”养母表现出一副小鸡肚肠的样子。

“那就请进吧。”千灵打开门，让三人走了进去。

养母一双精明的眼睛四处打量着，古老威严的大摆钟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奏出低沉的鼓点，浅咖啡色的木质地板被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

她打开所有柜子的抽屉，里面放着不少爷爷的东西：少量现金、一些老旧的笔记本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养母纷纷揣入怀中。

千灵呆呆地看着，等到养母准备回去时，房子里已经空空如也，所有柜子的抽屉都打开着，里面却空无一物。

地板上被他们的鞋子踩出了一个个黑色脚印。

眼看着养母就要把爷爷最喜爱的铜镜塞入包中，千灵连忙拖住她，眼泪汪汪地哀求：“这是爷爷生前最爱的物品了，是当年奶奶送给他的，请你把它留下吧！”

她眼前似乎出现了爷爷充满爱意地抚摸铜镜的画面，每当爷爷看着这面铜镜时，眼睛都亮晶晶的，仿佛有星辰藏在其中。

“唯一看起来值钱的只有这面镜子了，我怎么可能会给你！你抢走了应该属于我们的房子，还要和我要这面破镜子？”养母面目有些狰狞。

千灵紧紧拉住养母的衣摆，“求求你，给我吧！如果你把它带走了，爷爷就什么东西也不剩了。”

这般无辜美好的少女，任谁都无法忍心带走铜镜。

但养母丝毫没有动摇，她大喝一声：“你给我放手！”

千灵的手似乎猛地停顿了下，但她没有放弃，依然拉着她的衣服。

“林枫，你过来帮我啊！”养母呼唤着她儿子。

像是过了很久，林枫还是走了过来，他不忍心看到千灵的脸。

他手掌落在她脸上时，千灵疼得放了手，憋了多年的眼泪终于流下，滴在地板上，印出一滩小小的水渍。

养母厌恶地拍了拍被千灵抓着的衣角，仿佛她肮脏不堪。

养父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子。林枫回过头，逆光的角度令他只剩一个剪影。

他看着跌坐在地的千灵，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似乎是过了很久，千灵抬头，他们早就走了，还夺走了爷爷的所有东西。

初遇暮离

亡灵渡

千灵缓缓擦干眼泪，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眼泪无用，根本解决不了什么。

千灵的手撑在地上，她忽然感到指尖似乎碰到了一个小洞，便低头看去，这个黑色的洞似乎是一个钥匙孔！

千灵感到奇怪，难道这是一扇暗门？为何她从未听说过爷爷家还有暗室？

她想起那串钥匙，连忙掏出，另一把钥匙与这个钥匙孔完全吻合！

她慢慢地将钥匙插进去，这扇门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地下的齿轮缓缓转动，落下些许灰尘，千灵感到整座房子似乎都摇晃起来，连忙撑住地板。

与此同时，她眼前的地板猛地往下，随后又向右移动，直至这个缺口完全打开才停下。

暗门下的灯一盏盏亮起，暖黄色的微弱光芒映照出空气中的灰尘，仿佛在欢迎千灵的到来。

些许尘埃飘出，这个隐蔽的地下室似乎有半个世纪没有打开了。

好奇心促使千灵跳下，落在石制台阶上，扬起些灰尘，她顺着旋转楼梯往下走。

壁灯勉强照亮了狭窄的空间，两边的墙壁透出砖头的轮廓，并不让人感觉粗糙，意外有种复古的感觉。

楼梯不长，千灵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扇木门，年代似乎已经久远了，看起来十分脆弱，仿佛轻轻一踢便会破碎一般。

千灵试着轻轻推开木门，“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而她同时打开的，是尘封已久的往事。

地下室挺大，壁灯的光芒并不能照亮对面的墙壁。

千灵走进去，发现墙壁上有灯的开关，她伸手打开，四盏灯悉数亮起，这下，千灵总算望见地下室的全貌了。

用红砖垒成的墙壁，粗糙的灰色地面，室内十分空旷，除了一套木质的桌椅与四盏灯别无他物。

千灵的目光聚集在唯一的桌椅上。她走过去，拉开桌子的抽屉，意外发现有一本很旧的书。

这本书用牛皮纸包着，里面的纸张很皱，而且都泛黄了。

千灵翻开书，纸张在寂静的地下室中发出了不轻不响的声音。书内大部分都是插图，文字很少。

故事从爷爷与一名陌生少年相遇开始了。

少年名叫暮离，长得很漂亮，却毫无生气：苍白的脸，冰冷的身体以及没有感情的空洞双眼。

故事中文字虽有描写到暮离，插图中暮离的脸庞却蒙上了黑纱。

千灵十分疑惑，为何要遮住暮离的脸呢？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身无分文的暮离就如此冒失地闯入了爷爷的花园。

善良的爷爷发现了他，得知他正在流浪后，好心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些新衣服以及生活用品。暮离自然十分感激。

有一天夜晚，爷爷来看看暮离是否睡着，灯亮着，暮离却睡着了，身边还有一本挺厚的本子。

爷爷正准备关灯时，恰好看见本子上写着小小的两个字——日记。

爷爷想了解一名流浪儿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便翻开了暮离的日记，得知了他的惊世秘密。

暮离并不是普通的流浪者，而是亡魂。

他饮下孟婆汤，舍弃肉体，初到冥界流浪时，意外得到了一个男孩的躯体，他就附身于其上，越过冥河，甚至瞒过了冥河上的管理者，重回人间。

可是暮离并不知道，他在冥界度过的每一天，都是人间的一年。

回到人世后，暮离认识的朋友、亲人，全都已经逝去了。

他在喧闹却陌生的人间无依无靠，不得已闯入了一家人的后院，恰巧是爷爷别墅的院子。

日记戛然而止。

年过古稀的爷爷虽然慈祥善良，却知晓暮离的所作所为触犯了冥界的规矩，甚至可能会影响人间、冥界之间的和平。

于是乎，爷爷想办法将暮离囚禁在自家别墅的地下室中，日复一日，上了年纪的爷爷记忆力不如从前，渐渐淡忘了地下室中的暮离。

千灵已完全沉浸到故事中去，以至于两盏灯灭了她竟没发觉。

“啪”，又是一盏灯灭了。

只剩下千灵头顶的最后一盏灯，与此同时，她正巧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并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插图。

千灵一惊，这幅插图上画的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十分骇人。乌黑的瞳仁虽美，却空洞得毫无一物。

此时这只巨大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千灵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冥冥之中，千灵隐隐觉得这是暮离的眼睛。

最后一盏灯也猛地灭了，地下室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千灵惊叫一声，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种空灵之声说道：“你，是谁？”是温柔却毫无感情的声音。

“我名叫紫千灵，并不是有意冒犯这里。只不过好奇罢了。”千灵硬着头皮说。

她幼时经常碰见诡异之事，胆子也不小，所以并没有惊慌失措。

“我名叫暮离。”悦耳的声音继续说道。但接着就久久不语。

暮离？不就是书中的少年么？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的？

“请问，”千灵问道，“你在哪儿？”

“这整个地下室都是我的身体。”暮离语出惊人。

千灵十分聪颖，明白了爷爷是想办法将暮离与地下室合二为一，他就不可能走了。

“紫千灵，你回头看看。”暮离的声音竟带着种无可抗拒的诱惑力，千灵陷于其中，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此时那张桌子上，赫然出现一只时钟！

精美小巧的钟是淡淡的、梦幻般的浅蓝色，三根长短不一的银色指针不知疲倦地转动着，渐渐的，千灵看得入了迷。

她脑海中的一切思绪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时钟指针转动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永恒细微的转动声仿佛越来越响了，四周的墙壁上都隐隐浮动着时钟的影子。

墙上的砖瓦也变成了蓝色，千灵微闭着眼，悬浮在虚无的空间内，四周变换扭曲着大大小小的钟，发出了相同的声音——滴答，滴答……

终于，声音轻了，蓝色透明了。四周幻化出各种景物。

这些纷乱的色彩，旋转着，交织着，编出房屋、道路、花草、蓝天……画笔的颜色也淡了，勾勒完最后一笔后，消失了。

千灵清醒过来，发觉此时正值暮春：柳梢冒出了新芽，嫩绿的颜色惹人喜爱，各色花朵也含苞待放，有些性急的，已经开出绚丽的花朵。

陌生之地的景色秀美，宛如世外桃源，这里更像是远古森林吧，没有人，甚至连动物也没见到，溪水声缓了、轻了，尘世寂静得可怕。

千灵正疑惑，忽有支暗箭划破空气，朝她飞来。

须臾间，大脑不及思考，身体却已做出反应，她猛的往左一偏，暗箭从她发丝间洞穿过，直直钉在前方粗壮的树干上。

千灵迅速回头，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中赫然映出几十支箭！

电光火石间，千灵左躲右闪，那些箭便都过了，她却毫发无损。

隐藏在树影后的放箭人轻笑一声，低语：“这次，就先放过你。毕竟，死的太快，游戏可就不好玩了呢。”

千灵惊魂未定，走到小溪边，清澈的溪水却倒映出一张陌生的男孩脸庞！

千灵仔细辨认，竟意外发现，这容貌与书中的暮离虽有些差别，但神韵极其相似，她可以肯定，这具身体，便是暮离的了。

千灵，不，应该叫暮离了罢，继续赶路。

也就一盏茶功夫，危机又悄然降临。

这次是几人正团团围着一只巨蝎子，蝎子通体银白，身体仿佛冰雕玉琢般，煞是精美。

这几人穿着黑色袍子，正与蝎子战斗着，他们脸上、手臂上，均布满伤痕，血迹淋淋。

蝎子也受了不少伤，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

突然，蝎子朝偶然路过的暮离扑来，暮离在数米开外就感受到了冰冷的气息。

也不知怎了，一向身手敏捷的暮离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即刻就要被蝎子送归西天了。

一名少女突然跳出，救下了暮离。少女的黑色长发飞舞，长得清秀可爱，她边跑边对暮离说道：“我是与巨蝎战斗的一人的妹妹，看你被我们卷了进来，对不起啊。”清脆的音色宛如一阵银铃声。

身后散发着寒气的蝎子似乎已近在脑后了。少女不得不认清现实：不说暮离，恐怕都自身难保了。

前方便是深渊，少女与暮离猛地停下，站立于悬崖之上，本应是享受，可此时望着下方不知多深的峡谷，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蝎子近在眼前，它举起锋利的钳子，毫不犹豫劈下，日光照耀着，仿佛一道白光乍现，虽美，现却是少女的夺命武器。

少女用双臂拼命抵挡，黑色的血液如瀑般涌出，落在草地上，花草枯萎。

暮离在一旁被蝎子分出的冰晶环绕，动弹不得。

女孩渐渐支撑不住，这一次，她真是亏大了，竟把自己与少年的命都输了。

蝎子无情，它在女孩倒下之后，一下消失无踪。

暮离花了数个时辰才解脱禁锢，可是，时光不可倒流，脚边女孩的尸体刺激着他的神志：自己就如此无能么？

他站立于悬崖之上，发出此生最悲伤的叹息：“我的下半生，只能寄于我的恩人了！”

虽是暮离往事，但千灵的心却真真实实感到痛，暮离遭遇的挫折，可不比我少。

蔚蓝天空一如既往，云烟在天边翻滚。天地也感知到，暮离的心，碎了。

许是怨念太强烈了罢，以至于千灵在暮离身体中感到一阵眩晕，清醒来后，却又在另一个地方了。

红色长发妖艳垂下，睫毛微卷，刘海儿险些遮住凤眼。女子开口，声音悦耳：“说吧，你又有什么后悔之事？”

暮离定了定神，说道：“我并不想知道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欠了一人的命。”淡淡的口气，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哦？你欠了谁的命？我可以用你的灵魂偿还。”女子来了兴趣，绯红的眸子盯住了暮离。

暮离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答道：“世上不可能有这种事。”

“你们人类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多着呢。其实世上从未有不可能之说，只不过是你们人类狂妄自信的产物罢了。”

“那你把活生生的女孩变到我眼前我才相信。”暮离语气波澜不惊。

“你可不要跟我讨价还价，要想救活女孩，当然要付出相等的代价。一个生命逝去了，必须要另一个生命的逝去偿还啊。”女子慵懒如猫。

暮离思考了很久，最终轻轻回答：“可以。”有些干涩的声音终究还是被风吹到了女子耳边。

“那你过来。”女子吐字清晰。

暮离走到女子前面，她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冷笑道：“哼，暮灵的弟弟不过如此么，还相信如此幼稚的谎话，看在你如此，我就不折磨你了。”她，便是几时前的那个放箭人。

暮离一下惊了，心生后悔，自己，怎会相信如此幼稚可笑的话？只是分秒功夫，他便挣脱不开，纯洁的生灵就这般阴差阳错的逝去。

千灵睁眼，自己又回到了这个有些阴暗的地下室，一切如旧，毫无变化。

千灵为暮离感到悲哀。一名年轻男孩，在本应无虑的青春，却遭受了如此挫折，难怪他成了现在书中的模样。

她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暮离，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一阵寂静，接着一串窸窸窣窣的声音，果真暮离出现了。

“这个地下室，已有数十年没被人打开了，你为何闯入？”少年开口。

“我无意冒犯，莽莽撞撞就闯进来了，真是抱歉。”千灵望着这名苍白的男孩，声音都轻柔了许多。

她随即反应过来，迟疑着说：“你多大了？”

“我也不知，时光对于我已经没有意义。虽然你不经意窥探见我的秘密，但数年过去我也不介意了。”暮离空洞的话语轻轻送至千灵耳边。

“那你为何要逃回人间？”千灵十分不解。

“因为……我还有遗愿未完成。”暮离话很少，也许是因那次人生的转折罢。

双方很久不言语。

仿佛过了数小时似的，暮离又说：“我只想再回到悬崖边，为女孩修一座坟墓。”

千灵一时恍然，原来在跨越冥河的少年背后，隐藏着如此纯洁、美好的愿望！

她微笑起来，眼底仿佛藏着星辰。千灵说道：“没问题，就让我们一起来完成吧！”幼时元气满满的纯真少女又回来了。

两人循着暮离的记忆回到了那时的悬崖旁，悬崖还是原样，那几缕云烟也还在，只是，少女的遗骸不见了。

暮离无法释然：“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么？”

“女孩回归天堂了罢，她现在一定过得很愉快。”

日暮时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千灵擦擦汗，女孩的坟墓总算修好了。暮离与千灵在墓前送上美好祝福——望无名女孩在天堂过得安好！

回到地下室时已至傍晚。暮离的心愿了了，他也该走了。毕竟，他不属于人间。

他们再次出发，目的地是冥河。

一路无言，走了很久，才到了尽头。那片开满了彼岸花的地方就是了！

仿佛是一片艳丽的火海。

暮离向前走着，千灵默默跟在他身后。已到尽头，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天空似乎都为之悲鸣。

暮离的身影穿过花海，渐渐消逝。千灵终于忍不住，泪水如雨般降下，她低语：“暮离，我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你走后，人间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泪如雨，滴落在地。

亡灵渡

尾声

翌日。千灵做出了伟大的决定，她想帮助如暮离这样的亡灵，了却心愿，回归冥界。

她毅然决然地当了一名引渡人。

或许是她的身世罢，冥河管理者同意了她的请求，末了，对她说：“你们三人竟都是同样的命运……”谜样的话语，千灵并不理解。

她披上黑袍，成为了世间不起眼，却又不可缺少的存在。

亡灵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