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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童年究竟指的是什么年龄段呢?我有点好奇。似乎每个人回想童年,忆起来的都是迷蒙的快乐时光。《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对“童年”的释义是儿童时期,幼年,没有具体数字。我不死心又查阅了各种说法,大致把“童年”的年龄段锁定在3岁至12岁之间。
照这样说来,我的童年时代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抛开地点谈所处时代,在我们国家可行不通。毕竟幅员辽阔,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我的童年时代是湖南省会郊区小村庄里的上世纪80到90年代。
那是一个匆忙的时代,也是从容的时代。
童年时,父母在我眼里都是行色匆匆,要干的活计却从来有条不紊。地里春耕翻土,育苗,插秧,守水,除草,打药,割稻,脱粒,晒谷,从早到晚,从春到冬,田垄上、水渠边留下父母深深浅浅的脚印。那时候没有手机,通讯基本靠走和吼,孩子们时常被叫去田里喊人回家吃饭。
除了照料田地,妈妈还在屋后打理菜园。蔬菜瓜果都从园子里出。夏天富余的蔬菜会被晒干,在冬天里提供补给。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带去学校的午饭里,干豆角出现频率很高。那时候冬天吃得太多了,两眼泪汪汪地央告妈妈少做两回。长大了吃得少了,反而对干豆角的味道念念不忘。家里还养猪,出栏的猪刚好是孩子来年的学费。鸡和狗也是家养的,剩菜剩饭从没有浪费的。鸡蛋补充瘦弱小孩的营养,小狗提供孩子从小的陪伴。
通常,妈妈还要去村里的手套作坊领一些质量不合格的手套和纱布回来,拆下来的旧纱线可以送回作坊换钱。孩子们负责拆纱线,拆一盆的纱线,我记得妈妈给我们两毛钱。两毛钱在当时的孩子眼里,是小卖部几天的零食,充满了诱惑力。拆纱线很简单。搬一条椅子,把旧手套用重物压住放在上面,找到旧纱布的线头,抓牢它用力扯,纱线左一下右像蛇般扭动,落到地上接线的盆里。断了的部分,重新找到纱布线头,与上一条纱线打结接起来。纱线很轻,没什么份量,接近满盆需要花不少的时间,我想到妈妈承诺我的两毛钱,扯纱线的双手便快上几分。
孩子们被分配着干家务活。你扫地叠被子,我洗茶杯饭碗和储水。那时候是没有自来水的。水要从摇井里压上来,用桶接住,提回厨房,倒进水缸。揺井是一个铁家伙,它挺立的身体下面是水井,压力下汲上来的水从下面直直的圆筒柱升上来,从它的嘴部短短的小圆筒流出。汲水的压力源自一条弯翘的长手柄。手柄上下摇动,水哗哗流出来。因为对孩子来说有点费力,被派到储水的家务活时,我总是不太乐意的。我不特别清楚揺井的工作原理,但是真的佩服它的发明者。盖住的井安全又卫生,我带回老家的孩子没见过,把它当成玩具,欢快的笑声随着压水的手柄上下飞舞。
那是一个热闹的时代,也是静谧的时代。
热闹来自院落的孩子们。那时候的房子很少有高楼,屋前屋后捉迷藏,玩泥巴建屋子,做弹弓打鸟,踢毽子,跳房子,架块木门板子就可以打乒乓球,走出门外就是孩子们的玩乐天地。稍长大些有电视了,有电视的人家也不多,我们乌拉拉聚在有电视的人家家里一起看电视。电视还是黑白的,心情却是彩色的。一大群人一起唱片头片尾曲实在难忘。我至今记得童年时代看的很多电视剧和听过的主题曲,甚至能哼出一些歌词。比如《包青天》的片尾曲《新鸳鸯蝴蝶梦》,《雪山飞狐》的主题曲《追梦人》……
待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来,童年的世界就安静下来了。电灯还没完全普及的年代,总是停电。停电后用的是煤油灯。光又暗了,就剪一剪灯芯。那时候的天总是黑得很纯粹,孩子们早早地写完了作业,那时候作业不像现在,也近似于无,父母是不管作业的。最是好眠。到夏天的时候天热一些,竹床和竹席,妈妈摇的蒲扇的像桨一样发出“扑扑”声,带我划向梦乡。
那是一个匮乏的时代,也是丰饶的时代。
我的童年时代,温饱问题已然解决,三餐时间外的零嘴却是短缺的。孩子们总要思考如何让肚里的馋虫安分一点。我们在农忙收稻结束后去田里捡稻穗,在玩耍间隙拾掇废旧电池盖子和塑料瓶子,在牙膏洗发膏挤完后巴巴地留下包装的铝管。橘子丰收西瓜成熟的时候,孩子们可以用收攒的宝贝和果农换果子。咬一口,甜甜的汁水在嘴里恣意迸洒,爽!
有一次,不知道是谁提议发起,我跟在村里调皮的孩子屁股后去偷柚子。柚子个大,挂在绿叶枝头很是惹眼。我们是晚上偷摸去的。这家人的院子砌了水泥砖头做的围墙。柚子树长在墙里面,有点高。一群馋猫在围墙外面上窜下跳。不知道谁说这家人养了大狗,很凶。于是没人敢发出大的动静。有小机灵发现了斜靠在墙边的粪瓢。这种粪瓢用长长圆圆的木头作手柄,手柄底部固定一个深深的水瓢,是村里人舀粪浇菜的。有胆大的几个人举起粪瓢,用瓢包裹住一颗柚子,几个人齐力一刮,柚子就被带下来了。一群人抱上柚子笑着疯跑。我不太记得带粪味的柚子是什么味道了,只记住了如水的月光下的嬉笑和犬吠,还有被父母揪着耳朵去道歉后的红肿。
馋虫最安分守己的时候大概就属过年过节时分了。那时候的过年过节会有很多肉吃,父母还会做平日不怎么常见的美食。爱吃鸡蛋的孩子不会错过三月三,地菜花煮鸡蛋吃到打嗝。五月五前后有碧色的艾叶粑粑。村里端午节很少吃粽子,我们吃的是糖包和肉包。对着酱肉包疯狂咽口水咂嘴的场景,对现在的孩子说来可能不太好想象。可那时候的包子是好东西,真能在过节时分送人,用作人情往来。妈妈还会做颇费工夫的南瓜饼。过年的吃食就更多了。村里会有杀猪的人家。白花花的猪油买来,榨出来一大锅,可以做油炸的美食。油豆腐,扣肉,卤五花肉都是我爱吃的。每一口滋滋响的油锅,都伸手召唤平日少见油星的胃,发出诱人的香气。湖南人喜腊味,有多出来的鸡鸭鱼,猪肉,牛肉,羊肉都可以挂起来熏制。想想那时候腊肉真少得可怜,正月没过就已见底。不像现在,春天过去了,我的冰箱冻柜里都有妈妈每年不忘寄过来的她亲手做的腊肉,随时想吃都能拿出来。
那时的孩子鲜少有见抑郁的。毕竟,每天忙着帮父母干活,忙着玩,忙着对付贪吃的嘴,哪有时间分给多余的心思?
时光如白驹过隙,那条童年的年龄分界线其实没有那么清晰,当无忧无虑逐渐离我远去,我的童年时代就慢慢宣告结束了。我从那里来,我会经常想念那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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