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14岁的我,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个人能影响我以后的整个青春。
初一下学期,中途突然转来个男生,让我们所有人都有点小惊讶。当时正上着班主任的课,有个男生穿着别的学校的校服,背着个黑色双肩包,跟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后,站在教室门口。那个中年男人应该是他爸爸,跟班主任打了声招呼,班主任停下讲课,对我们说:“大家欢迎一下新同学,以后他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
我当时坐在离门口最远的那一排,看不清新同学的脸,只知道好像是个个子不算很高的小男生。中学时期女生要比男生发育得早,思想也更成熟,我当时内心的想法就是:哦,来了个小弟弟啊。
其实他的到来对于我来说完全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主要还是我觉得他就是个小男孩儿,但是他在班上还是引起了一个小波澜。因为他是从城里转来的,长得白净清秀,安安静静的。对于我们这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来说,这就是很优质的男孩了,于是很多女生开始讨论他,七嘴八舌地说:
“哇,他好帅啊!”
“我觉得他是我们班的班草哎!”
“……!”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借来的言情小说,耳朵里不经意间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我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是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小了点。
他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学期过了一半多了,所以我们就没再换过位置。他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排,我坐在离门口最远的那排,可以说我们之间隔着一整个教室的距离,那半个学期里我们没说过一句话。学校那么大,学生那么多,就在我以为我们之间可能跟很多人一样,同校三年不会任何交集的时候,但是命运就是这么的巧。
初二新学期开学,安排新座位,按身高来。在女生里我算比较矮的,坐在了第四排,而他在男生里也不高,坐在了我前面。因为周围都是新同学不认识,只有他,之前跟我同班,于是就拍拍他的肩膀,打了声招呼:
“哎,同学你好,我叫lz,我之前是七(四)班的,我们好像同班是吧?”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哦,你好,我叫ly,哈哈,我们之前同班,现在又同班,好有缘啊!”
“哈哈,好像是哦。”
后来慢慢熟悉起来,了解了更多,发现他挺爱笑的,对周围人也友好,跟很多人都玩得不错。而且在一次偶然中我们发现,我们俩的爸爸以前居然是初中同学。他老家跟我同村,不过他爸爸一直在城里做生意,他们一家都在城里住,也基本不回老家。只是现在他爸爸在这边开了个厂,这才让他回来老家读书。虽然两家几十年了,没有什么联系,但是这个消息还是让我们俩的关系更亲近了点儿。
从那以后我俩就玩儿得特别好,加了QQ好友,平时互相开玩笑,给我带吃的。那时候我是语文课代表,他是英语课代表,偶尔有试卷需要去办公室拿的,他会帮我一起带过来。知道我也爱看《坏蛋是怎样炼成的》时,他就借给我他的MP4,说里面有这个小说的全集。那时候我俩有很多共同爱好,很多话可以聊。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觉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暧昧了,有一次在QQ上聊天,他说:“该睡觉了。”
我当时完全没睡意,就回道:“你先睡吧,我不困。”
他很坚决地回了句:“不行,我们一起睡!”
一起睡?这话让我感觉极其暧昧,不知怎么的,当时感觉心跳加速了一下,有点慌乱地结束了对话。我翻看了自己的QQ空间,发现我的每条动态他都有评论,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很多平时没注意的细节,他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照顾好像都跟对别人的不一样,心里不禁一颤:难道他喜欢我?我不确定,也不敢直接问,只装不知道,跟他还和之前一样相处。
出现这个想法后,我心里对他的感觉好像有了点变化。直到有一次数学课,老师点人上黑板写题目,正好点到我俩,我们一起站上去,数学老师好像开玩笑地说:
“哎,你们两个,一个叫lz,一个叫ly,还都戴着黑色眼镜,挺般配哈。”
班上的人开始起哄,老师连忙制止:
“好了好了,别太兴奋,我就那么一说。”
我当时脸都红了,但是背对着大家,没人看到,我偷偷往旁边看了他一眼,他一脸淡定,认真地解着题,不可否认他当时的样子真的很帅。细长有力的手指捏着粉笔,清秀俊朗的眉目因为思考而微微皱着,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比我高出了一个头,我仰视着他,我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光。那时我很确定,我对他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友谊了,我心里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都说喜欢一个人会让自己感到自卑,我也一样,我会因为他对我那好像是模糊又朦胧的喜欢而高兴,但也会因为自己的长相土气,不好看配不上他而自卑。于是我在这种矛盾中开始逃避,忽视他的关心,拒绝他的各种好意,跟他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因为我很害怕,害怕他真的喜欢我,而我却配不上他;又害怕他真的不喜欢我,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时候迷上了看《红楼梦》,里面林黛玉对贾宝玉患得患失的感情,对于两人家世悬殊的悲哀,都让我感觉自己跟林黛玉的处境很像。经常感伤,偷偷流泪。初二那一年,过得浑浑噩噩,那份不敢对任何人说的感情,占满了我的内心,没有任何心思学习,成绩下滑地很快。从曾经的全校前五十名跌落到了两百多名,家里人问我成绩,我借口说课程太难了,没学懂。他们叹着气对我说:“还有一年就中考了,要努力啊。”矛盾的内心,下滑的成绩让我非常痛苦,但是在别人面前我却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到了初三,我们终于不在同一个班了,却也离的不远成了两隔壁,我在二班,他在三班。不在同一个班里的好处就是,我终于可以不用上课偷瞄他在干什么,可以好好听课了,虽然也经常走神,但比之前好多了,成绩也慢慢提升上去了。而且因为初三毕业班,学习任务渐重,我和他之间交流越来越少,关系也没之前亲近了,偶尔QQ上会聊一下,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这让我觉得我在他心中是不是不重要了?但是经常放学下课在楼梯口遇上,在拥挤的人群中还是会悄悄挤过来,或是突然在我耳边大喊一声,或是迎面走来对我挑个眉,或是拿手碰我一下,哪怕那手是从他勾肩搭背的哥儿们身上伸过来的。这又让我心里有点开心,好像,他还是在意我的。
在学校的合唱比赛时,他以白净帅气的外表和开朗大方的性格作为主持人站在全校人面前。我在台下茫茫人海中望着他,为他的优秀而高兴自豪,而当所有女生为他欢呼鼓掌时,我悲哀地发现,好像全校应该有很多女生也都在暗恋他吧,而我跟她们有什么不同呢?我们班拿了二等奖,那本该高兴的时刻我却因为对自己不够优秀的自卑而失落不已。
那一年我总在各种活动场合和放学路上寻觅他的身影,哪怕远远地看着他,也能感到满足。当我知道他在很努力地学习,成绩也远远超过我时,我也开始拼命地学,我想赶上他,哪怕我其它方面没他优秀,但至少成绩我可以比得上他。
终于在烈日炎炎的六月中旬,我们要中考了,别人都在为自己能不能上重点高中而焦虑,我却在为自己能不能和他上同一所高中而忐忑。
查成绩那天,我紧张到不行。他比我先查到成绩,他马上就发QQ告诉了我,当我看到我成绩栏里的数字跟他发过来的数字完全一样时,我懵了。他问我:“查到了吗?多少啊?”我怔愣了一下,回道:“和你一样。”他也惊讶了,不敢相信,以为我在逗他,在帮我再查了一遍后,确信了我们俩分数确实一样,分毫不差——619分,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那三个数字。
我当时特别开心,但又觉得这狗血的剧情很不真实,像在做梦一样,我从来不敢想自己会和他考一样的分,这意味着我们可能进同一所高中。
但是,没等我高兴太久,一个我无意中得知的消息却让我差点崩溃。我发小的朋友跟他是同一个班的,我们偶然中聊到他,她说:
“他这个人有点意思,他不是喜欢那个xxx吗,然后他,”
我就像被一记重拳击中,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他喜欢谁?”
“xxx,你不知道吗?”
我僵硬地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
“我不知道啊,我又不跟他同一个班,我怎么会知道。”
“我还以为你们玩得挺好的,他会跟你讲。”
“没有,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好吧,我跟你们说啊,他喜欢xxx,然后他就上课老爱跟她讲话,连书放的角度都要跟她一模一样,连班主任都知道了找他谈过话,哈哈!他们俩谈过一段时间后好像就分了。因为xxx觉得他太幼稚……”
她后面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想着我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就捂住眼睛和嘴巴哭了,因为爸妈在家不敢哭出声。
我当时觉得自己可笑可怜又可悲。可笑的是我居然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梦中,以为他喜欢我,以为我在他心里是有地位的,事实却是,我跟其他女生一样,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根本不喜欢我。我还曾一度以为他QQ动态里面提到的人跟我有关,真是太可笑了!可怜的是我那么那么喜欢他,我那么努力地学习就为了能有底气站在他面前,可是他喜欢的却是别人,他对我的好也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更可悲的是,我自以为了解他,可是却连他有喜欢的人,甚至已经有过一段恋情了都是通过别人才知道的,而且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难怪,难怪他有段时间不怎么爱说话,原来是失恋了!
我当时感觉自己的心痛到无法呼吸,真的太丢人了,我怎么会这么傻地以为他喜欢我,又那么痴迷地喜欢他,时时刻刻都在想他,因为他才有动力去努力。现在突然知道真相,让我觉得生活,觉得未来都没有了任何意义,到处都是一片灰暗。
我晚上在QQ上问他是不是喜欢xxx,他说:“是,当初很喜欢她,不过已经分了。跟她分了的那段时间很颓废,天天晚上在寝室喝酒,甚至拿刀割过自己的手腕,不过不是自杀,只是想提醒自己真没用,给不了她想要的。”
我看到他这段话时早已泪流满面,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那么讨厌一个人。是的,我特别特别嫉妒那个女孩子,嫉妒她可以得到他的喜欢。我当时很庆幸我们是隔着屏幕在聊天,让他看不到我如此狼狈和愤怒的样子。
“可是,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你还小,你不懂,而且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你应该好好学习。”
多可笑,当初我觉得他小,对他不在乎,现在他觉得我小,没必要让我知道那么多。
“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呢?”
“你是我的好朋友,在我心里排第二。”
我真的很想笑,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呵!好朋友?狗屁好朋友!谁要当你的好朋友!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可是我却不敢跟他说,强忍着心痛安慰他说:
“那我作为你的好朋友,跟你说,你很优秀,会遇到对的人的,是她不懂得珍惜你。”
我都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明明很喜欢他,明明很心痛,却也不想他难过,我当时是有多喜欢他啊!
“谢谢,小丫头,我也希望你以后遇到一个好好爱护你的人。”
“好,你也就比我大一岁,不要叫我小丫头,我不小了。”
我那天哭了一个晚上,原来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小妹妹。也是,我们同一个姓,同一个村,说不定哪一辈还同一个祖宗呢,可不是兄妹吗?我那段时间整天情绪不高,天天去看虐心的剧,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发泄出来,还不会被别人发现。
后来分数线出来,由于我和他的分数在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上普通高中绰绰有余,上重点高中却还差一点,但是想上重点也不是没可能,可以找关系或者直接拿钱买进去。我们家,普通家庭关系没有钱也没那么多,所以注定了我上不了重点高中,而他不一样,他家虽然不是特别富裕,但是也算比较有钱了,他爸爸给他买进了重点高中。就这样,我们虽然分数一样,但却没能进同一个学校。算了,就这样吧,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好的。
上了高中,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一想到这么大个校园,却没有了那个我所期待的人,心里就感觉空落落的,特别孤独。不愿意去交新朋友,不愿意跟人多交流,越来越沉默,对于学习也提不起劲,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也想试图忘掉他,在看不到他的地方,应该会很容易忘记的吧,可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越想忘越忘不掉,总是会不经意想起他。
高中三年,我们只是偶有联系,但是我对他的喜欢却没有变过,时常去翻看他的动态,虽然我们俩的学校隔的不算很远,但是我却一直不敢去找,当然,他也从来没找过我。我们好像再也回不去那个可以毫无顾虑地聊天,没心没肺地大笑的时候了。
高考结束那天,我妈给我买了个新手机,我发了条动态,他立刻来问我要电话,然后打了个电话过来,要我记住他的号码。那是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虽然只有一句话,我却很开心。
高考后去一个共同好友的升学宴,那可以说是我们初中毕业后的一次比较正式的见面。见了面也只是寒暄几句,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最后散场回家,他让我等一下他。我们一起坐公交回去,我知道他高考不如意想复读,鼓励了他几句,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就一路上看着窗外。到站了下车,我们俩就得分头走了,我走了几步他突然叫住我,我心里一紧,手用力抓住包包的带子,他说:
“你好像变漂亮了,不再是那个小丫头了,你,什么时候去学校?”
“九月初吧,我升学宴在这个月底,你能来吗?”
他笑了一下:“我月中就要开学了,可能去不了了,你去了大学要好好的,保重。”
“谢谢,你也是。”
我说完就快步走了,眼圈应该红了,但我已经不会再哭。虽然我还是喜欢他,但是不会轻易地哭了,也不会再为了他哭。
大学生活自由而精彩,他在忙着复读,我在忙着应付各种事情,联系基本为零,再加上遥远的距离,我好像没有那么想他了。只是有时候晚上做梦还是会梦到他,然后流着泪醒来,望着漆黑的房间,孤独像浪潮一样一层一层地席卷着我的内心。
后来,他去了另一个省读大学,虽然也没有很满意,但是他说他不想复读了。长时间不见面,又不在同一个地方,各自也有了各自的朋友圈,共同话题基本没有。其实在大学的时候,我偶尔会找他聊天,但是不知道他是因为忙还是对我的厌倦,他很少回我消息,有时候即使回也是很敷衍的一些话。随着时间推移,我想起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回忆起来也没有多大的伤感,只是有些唏嘘罢了。
有几次假期回家,他都是半夜在火车上,给我发消息,他说就是回忆回忆曾经的老朋友,我平时可以因为各种事情忘记曾经,却也因为他一句话,勾起了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整夜辗转难眠。
有一次跟室友聊起以前,说了自己的那些事,她们都说:“或许他曾经是喜欢你的,只是因为你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而且一直逃避,才让他觉得你不喜欢他。”
我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我那时候那么丑,我看过那个女孩的照片,比我漂亮,也比我高,他应该是喜欢成熟的女生。”
她们激动地说:“怎么不可能啊,有可能那时候你们互相喜欢,只是彼此都没有表达出来而已,就这样错过了。哎,他现在还单身吧?要不你现在打电话问问他,说不定他还喜欢你呢?你现在也变得漂亮成熟了呀!”
“算了吧,没必要了,这么多年了,我对他也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心动了,即使是真的又能怎么样,我们回不去了。”
“哎,好心疼你,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辛苦吗?好像有点吧,而且感觉自己好像不会再那么喜欢一个人了,毕竟曾经那么强烈的喜欢都给了那个人,然后一点一点在时光中磨净。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会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至少这些年来没有过,感觉自己的心都变老了很多。
今年疫情期间在家待了很久,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估计是无聊了,天天找我聊天,也会关心关心我。虽然我觉得有点想不明白,不过好在我早已放下,能够很平静地面对他,真的就是拿他当一个普通的朋友了。聊聊日常,吐槽一下生活,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做朋友的感觉也不错,我们好像有点回到了最初的从前。
我马上就要毕业,就在家附近的城区找了份实习工作,天天忙,他开始不怎么找我聊天了,即使找我也会让我好好休息,早点睡。愚人节那天我在上班,他给我发了个表情包上面写着“今天愚人节,你可以假装骗我,跟我说你喜欢我吗?”
我当时看了可以说内心毫无波澜,回了句:
“哦,在忙。”
他给我回了个“就这?”的表情包,我没有再理他。其实不管他是真心的也好,逗我的也好,我已经可以很坦然的接受了,哪怕他现在真的跟我表白,我也不会喜欢他了,因为我对他的喜欢已经在多年的青春岁月里耗尽。
从2012年到现在2020年,这漫长的八年我都在一点点把他从心里挖出来,可以说他影响了我八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因为一场暗恋,我改变了很多,尤其是感情方面,不敢再那么轻易地去喜欢别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别人进入我的内心。
如果青春有名字,那么我的青春就叫孤独又漫长的暗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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