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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初中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丽,丽经常带果到她们家玩,果跟丽的母亲叫婶子。婶子很喜欢果,叔也喜欢果。那时候农村人家生活都很困难,细粮只有来客人或过年过节才吃,可婶子舍得给果擀面条,不是全家人都吃,只有丽陪着果吃。
有一天丽对果说,她近家一个哥哥新同他父母从杭州回家探亲,他们想在农村老家找个对象。果听了没入心,因为果压根没想过找对象,只想上学。后来丽又告诉果,母亲觉得果和新很合适,想做媒撮合,并说给他说媒的人很多,他们家想先跟果见面,因为婶子在村里威望很高,他们信任婶子。果这次入心了,回家跟家长说了。经两家家长同意,果新两人在婶子家里见面。初次见面,互相吸引,一见钟情。果觉得新高大英俊、潇洒伟岸,无可挑剔;新说果清纯可爱,美丽动人,尤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吸引了他。于是在双方老人和媒人及院中近亲的举杯共饮下,确定了果新的婚约(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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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宴次日,按老人们的安排,果新一起到十多里地外的县城逛逛。那条路是高高的大坝(新的家就是大坝下面的村庄),他们本是一前一后走着,无奈你等我,我等你,不自觉中并排走到了一起,又不自觉中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亲热地走着。后来,果随口说了一句“我累了”(也许是天意,走那点路果根本不会累),“那咱们到前面小屋坐会?”新说。果抬头,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一座小屋。两人并排坐在小屋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那种喜欢、那种欣赏,不言而喻。之后,新的手在果的后背抚摸了一下,顿时一股电流通遍全身,果从未有过如此感觉,惊喜、享受、还渴望。之后,新把果拥入怀中,抚摸着、亲吻着、撩拨着;果欣喜着、享受着,沦陷着。少男少女的情愫诠释无遗。
离开小屋,各自回家。新仍然走在高高的大坝上,果却顺着坝的斜坡下去,走在通往村子的弯弯小路上。
果是农村女孩,一米五的尺寸,又寄人篱下,当时穿着旧衣,没有任何修饰(也不懂修饰)。新是城市小伙,高大英俊,家庭条件优越:只有姐弟俩,新已中专毕业,在国家某地质队工作。姐姐读大学。父亲是南下干部,时任浙江省杭州市档案局长(是浙江省档案局还是杭州市档案局不太清楚)。母亲具体干什么也不清楚。只知道是父亲把他们从农村带出去的,很小就出去了。新的父亲中等个子,微胖,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很善良,很慈祥,没有架子,感到亲切。他好像很喜欢果。新的母亲个子很高,眼睛很大,一只脚有毛病,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果后来意识到,他母亲很清高,好像老用别样的眼光掂量着果的长度。其母还曾经问过婶子“你说这孩子的个子还长吗?”婶子说“那我可不知道”。当时果十七岁,读初中三年级(果是农村孩子,上学晚,又赶上文化大革命后期,初中三个年级合并为一个年级,果是最高的那个年级,也就成了班里年龄最大的一拨),新比果大三岁。当时笨拙的果也曾疑惑,两人自然条件这么差距,家庭背景这么悬殊,新怎么就看上了果(事后果知道,见面前,新曾偷偷看过她)?还那么喜欢?他们家人也都同意(果有个堂叔对果很好,就像亲叔一样,时任公社副书记。订婚宴曾请过叔,但叔没有去。叔还提醒果,人家的门槛太高,咱够不着。可果当时竟不知羞耻地说“他说我长得好看”。)?不管怎么说,当时的果还真受宠若惊了,就像皇帝选妃,被选中了。
定亲后第三天,他们全家就回杭州了。果和丽早早起床,和新院中亲人一起送行。多年后,送行的镜头一直回荡在果的眼前:老牛拉着木轮车,车上坐着新一家三口,每个人身上都裹着厚厚的被子。老牛迎着寒冷的北风,拉着果亲爱的人,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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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以他父母的地址给果邮的毛衣、驼绒等高级布料,还有40元钱。新基本一个星期给果写一封信,信上全是想和爱,还有心疼。心疼果穿得衣服单薄,手总是冰凉,叮嘱多加衣服等等。果回不了那么多信,因为果没有钱买邮票,后来新就从信封里给果带回邮票。他们通信很频繁,发了这封就盼着下封,真是望眼欲穿,字字千金。新还经常在信里给果纠正错别字,对果的语文水平帮助很大。果陷入了爱河,不能自拔。
新和他父母是冬天走的,次年初春他回来了,说是想果,也想为果的毕业分配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果相信那是事实,因为那时的新真的很喜欢她。那种喜欢,不是装出来的,是果的感受。果当时就不明白了,农村孩子,毕业就毕业了,还分配什么?也许是城乡差别,也许是年轻的新不谙世事,但他的真心感动了果。
那天傍晚,他们相约坐在田野沟边,话赶话,行赶行,不知怎么果一下就歪倒了,果还开玩笑说“我怎么给你跪下了”,新却说“你对我有罪”。这时的果,蒙蒙的,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更不知道新是听了别人的谗言蹿腾才和自己约会,只是傻傻地、傻傻地认为,自己就是他媳妇,想他、爱他、渴望他、等待他!
他们相互沉默地坐着……。晴朗的天空突然起了黑云,风也刮起来了,空气变得冰冷,要下雨了。果提出回家,新也同意,他们各自回家。那是果新第二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那次,不知道新在家住了几天,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因为,果没有送行。
很多天后,丽告诉果,是新的一个堂哥破媒,说了果一些作风不好的话。晴天霹雳,把果给劈蒙了。可怜的果,长这么大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有碰过,何来作风问题?那时的果还不懂什么是作风问题,是听了丽的解释后才明白。受到屈辱的果冲动之下给新写了信“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咱们就散了吧。”果当时只是情绪发泄,以攻为守,压根没想散,也不想散,更没想到会散,因为起初新是那样喜欢她。
很多天后,果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新的来信,“那咱们就散了吧”。“散了吧”,三个字,似电闪雷鸣,把果的脑袋炸开了。果当时疯了,手里拿着信,跑出宿舍,跑出学校的后门(那时果刚考上县二中,是县里最好的高中),抱着一棵粗大的杨树,哇哇地叫着哭着,但没有眼泪。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的教室,只知道自己已魂不附体,直勾勾的眼睛看着黑板,却听不懂老师讲些什么。果被那惊雷炸蒙了,蒙了很多年,一直过不来,脑袋昏昏沉沉,似清醒非清醒,脑壳硬硬的,进不去东西,再也没有以前较好的学习成绩了。之后很多年,果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脑际只有新高大英俊伟岸的身影和那亲切和蔼的俊脸。再后来,果老想死,死了多好,死了可以甩开一切。可是,死神老来勾引果,却又不接受果。果就那样昏昏沉沉、死不死、活不活地过了很多年。很多年后,果才知道那是抑郁症,是很严重的抑郁症。
说散之后,果把他们邮来的东西按原地址又给邮了回去(是他父母的地址)。遗憾的是少了两样,一件毛衣果穿了,四十元钱家人花了,果拿不出。果在信中交代,等自己有钱了,一并还给他。可后来一直没有联系,也就欠着了。奇怪的是,果平时脑子不好使,非常爱忘事,但他父母的地址至今还记忆犹新:浙江省杭州市宝淑路宝石新村二幢二组三号。之后果在一张纸上画了个大圆圈,圆圈里面点了一个大圆点,连同新的照片一并退给了新(那是果听同学说的,有一个男的向女的提出退婚,女的就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大圈圈,圈圈里面点了一个大圆点,骂他是王八蛋)。之后果又几次写信将自己和丽的照片要了回来(那是她和丽唯一的照片,那时农村人穷,照不起照片)。之后果才跟丽说了事情的经过,婶子也才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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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很内疚也很自责。婶子是多好的人啊!聪明能干,有智慧,有韬略,在村里威望那么高,可让果给抹黑了,害苦了。肯定好长时间,婶子在村人面前都觉得没有面子。五十多年后,果丽再次相见,才知道婶子也一直为此事纠结,直到谢世还在说“果那么好个孩子,让咱给糟蹋了!人家那么好个孩子,让咱给糟蹋了!”。果跟丽说”婶子是想给果找一个金窝,可惜果不是金蛋,是个麻雀蛋,辜负了婶子的好意。果对不起婶子,给婶子带来了不堪,果至死都报答不了婶子及家人的恩典!何谈糟蹋?并且,新也没有糟蹋果。新是个好男孩,没有侵犯果。
多年后,果和婶子在北京见面,婶子告诉果,那年新又回过老家,坐在婶子的炕上,扭着头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果和丈夫儿子的全家照。果虽嘴上没说什么,心却激荡了一下,莫非新的心里还有果?果还知道,新有一个女儿。
五十多年过去了,果一直不能释怀,时常想起新。想起青春年少的新,想见见老了的新,哪怕远远地看看新的背影,是否还那么挺拔伟岸?。毕竟,那是一个女孩的初恋!是情窦初开的初恋!也许,对女人来说,初恋才最为珍贵!
后记
果的丈夫是果高中同班同学,名字叫民。他很喜欢果,对果很好。民写一手好字,果欣赏,民高高的个子,果喜欢。果早就跟民坦诚了那一段经历,民也坦诚了自己曾在农村有过对象的经历。因为坦诚,曾经的过往,并不影响彼此的感情。
果定居在北京。老两口退休费不高,吃喝有余。儿子媳妇都是化学博士,有自己的房和车,有不错的工作和收入。两个小孙女漂亮聪明活泼可爱,给家庭带来无限欢乐!
大雨过后,天气晴朗,橘红色的晚霞美丽动人。果民老两口经常沐浴着晚霞,漫步在京城的路边和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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