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舒服地宅在温暖的宿舍里,方圆和安平逛了一趟超市,买了低功率的电锅和一些粮食蔬菜调味品。方圆显得很兴奋,她说像过日子一样做饭吃饭很有趣,一路都在设想那个电锅可以做多少种美食。安平以为一向对美食颇有研究的方圆一定可以做出还不错的食物。可在方圆毛遂自荐用锅煮了顿半生不熟还糊底的面条后,做饭的事情安平就包揽了下来。虽然都是些简单的食物,方圆却也吃得开心,总调侃着叫安平“安妈妈”。
方圆喜欢窝在床上看韩剧,时哭时笑,起初安平觉得怪异,不过很快也就习惯了。方圆总想让安平跟她一起看,可比起韩剧里童话般的故事,安平更愿意看一些在方圆看来很无趣的小说,比如毛姆的《面纱》,如此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安平嘲笑方圆幼稚,方圆嘲笑安平无趣,可这并不影响她们相亲相爱。
对于爱情,方圆总有各种各样的幻想,而这些幻想会随着她看的韩剧的变化而变化,她幻想过被霸道总裁虐恋,也幻想过与花样美男痴缠。可当安平问她:“既然你对爱情有那么多憧憬,学院里那几个追求你的人怎么还都被你拒绝了呢?”
方圆用少有的认真语气告诉安平:“就因为对爱情就很多憧憬,所以才要找一个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男生,谈一场完美的恋爱呀。”
说罢,她莫名其妙地笑着了起来。“安平,难道你对爱情就没有过幻想吗?”
爱情?爱?真的有这种东西吗?安平在心里自问,她相信人可以相互陪伴,可她不相信是这基于爱。她的人生经历告诉她,人的本性的冷漠导致人命中注定孤立无援,不可能建立真正牢固的互爱关系。父母可以抛弃亲生的子女,情同手足的朋友可以无故仇敌般反目,这个世界,哪有所谓的爱呢?所有的陪伴或许只是基于相互需要,而这些需要并不会是永久的,总有一天,对方不再需要你,抑或是,你不再需要对方,那决绝便是不可避免的。对于爱,安平从不曾怀抱期待,她可以倾听任何人的倾诉,可以陪着任何人身边,可她从不让自己去倾诉,去乞求陪伴,不怀有期待,就不会在被遗弃时崩溃。崩溃是什么呢?像卡夫卡说的那样,崩溃,即不可能睡、不可能醒、不可能忍受生活,更正确地说,生活没有连续性。两个时钟走得不一致,内心的那个时钟发疯似地、或着魔似地、或以随便什么非人的方式狂奔着,外部的那个则慢腾腾以平常速度走着。这样的崩溃,安平经历过很多次,六岁意外得知自己是弃儿时、火车站送杨振飞离开静宁时、当众挨林蓉那记耳光时。
可她自知没权利浇灭方圆的美好梦想:“没想过,万事随缘。”
“安平,你这么无欲无求的样子,真的不想这个年龄段的人呐!”方圆表情夸张地看着安平。
“当然有所求,上了大学,有更多自由,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就好了呀。”
“我看你倒像个写小说的,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里风起云涌。”方圆朝着一本正经的安平使了个白眼。
“那也不错呀,说不定以后真就靠小说养活自己了呢。”
“真的?以后你要是写了小说,一定得把我写进去,安排我遇到一个绝世美男,然后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方圆一脸陶醉,好像美梦已经成真了似的。
“别傻了!看你的韩剧去吧!”安平用手指戳了戳方圆探出的脑袋。
程峰想约安平元宵节一起放烟花,可没打通安平的手机。电话里他从安母口中得知安平提前返校,他想明天就是元宵节了,不能让安平一个人在千里之外的静宁过节,所以他当天退了火车票,乘最近一班长途汽车返回静宁,想赶在元宵节当天见到安平。
宅了三天的两人终于在“弹尽粮绝”元宵节下午,决定走出宿舍,去感受一下静宁的节日氛围。两人刚打算出门,安平的手机就响了。
“安平,你在哪儿呢?”刚接通电话,程峰就开始发问。
“宿舍呢。学校宿舍。”
“安平,你昨天怎么不接我电话?”程峰嗔怪着。
“手机静音,没听到。”
“没听到,之后不会回过来吗?”
“干嘛要回过去,你要真有事肯定会再打过来呀。”
“你个小没良心的。”
“程峰,你别贫了,要是没事先挂咯,我得出去呢。”
“行,你出来吧。”
安平不明白程峰语气里为什么满是得意。正想着,刚化完妆的方圆兴奋地跑到她面前。
“安平,你看我化得咋样?”方圆嘟起嘴唇,不停地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扇动着。
“很漂亮呀。你要是收拾好了,咱们就出发吧。”安平看着方圆的调皮模样,忍俊不禁。
“等等,我给你化一个。”方圆坏坏地朝安平笑着,双手拉着安平的胳膊。
“啊?你饶了我,咱们快走吧。”
“你就化嘛,我保证把你化得漂漂亮亮的。今天可是元宵节,咱俩美美地出去多好。安~平~,安~妈~”
方圆使出了撒娇大法,安平最受不了这种招数,也就乖乖顺着方圆。
方圆给安平化妆的过程中一直夸赞着安平的五官,这让安平很不自在,有些手足无措。
“安平,你放松点,眼皮不要一直抖呀抖的,紧张什么,我是给你化妆,又不是要亲你。”
方圆的玩笑让安平扑哧一声笑开了,眼线笔猝不及防地在安平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方圆正想责怪安平乱动,可看着安平划有黑线的滑稽的脸蛋,笑到直不起腰。
看着她花枝乱颤的样子,安平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一下,也被自己的脸逗到大笑不止。
平静下来的方圆小心翼翼地帮安平擦掉黑线,试图再帮安平画上眼线,可她的眼皮总不断抖动,方圆始终无法下笔,便放弃了。
“算了,眼线不画了,反正你睫毛本来就又密又长的,眼睛又大,不画也好看。”
安平听了方圆的话,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真的放松不了。”安平安慰着方圆。闭上眼那种体验让她充满了不安感,总觉得怎么东西会戳伤自己的眼睛。
“安平,你是怎么长的嘛,鼻子挺挺的,眼睛又漂亮,更可气的是,脸还小小的。为什么我的脸就这么圆。这太不公平了。”方圆一边帮安平涂着嘴唇,一边嘟囔着。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你也很漂亮呀,脸圆圆的,身材瘦瘦的,笑起来那么好看,向日葵一样。”安平正认真地说着,方圆竟笑了起来。
“哈哈,我中学时候的绰号就是向日葵。从小我爸妈就总说我是最漂亮小姑娘,所以我一直都相信自己很漂亮。”方圆笑得一脸幸福。“快看看,我把你化得多漂亮。”方圆拿起镜子放在安平的眼前,兴奋地期待着安平的反应。
一向素面朝天的方圆看着镜子里色彩饱满的橘红色嘴唇,总觉得有些别扭:“重了点吧?”。
安平拿起桌上的纸巾正要去擦,方圆阻止了她的行为:“一点都不重,多有节日气氛!你要是擦掉我可就生气了。”
方圆兴冲冲地拉着安平出了门。路上方圆又想起自己那件漂亮的白色羽绒服:“要是能穿那件羽绒服,今天就完美了。都怪那个开车的死眼镜儿,还不赶紧洗好还回来。”
安平看着方圆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人家斯斯文文的一个男生,你叫他死眼镜儿不太好吧。别生气了,你这件粉色的也特好看,而且更喜庆一点,多有节日气氛呀。”
方圆总像孩子一样好哄,听到安平夸赞的话,一下就开心地笑起来。
两人正开心地聊着走出宿舍楼,一直等在宿舍楼门口的程峰看见安平,几个箭步跨过去挡在她面前。“女生真是磨叽,刚才打电话就说要出门,这都快一个小时了才出来。”
安平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程峰,程峰看着安平讶异的模样,觉得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便得意地笑了起来:“哥陪你过节来了,怎么样?惊不惊喜?”
“安平,这是你哥?”看着眼前的程峰,方圆竟显得局促。
“别听他贫,他才不是我哥。”安平故作嫌弃。
“你嘴怎么了?”安平没来及躲闪,程峰的手就伸了上来,抹了抹她的嘴唇。
“口红?怪不得出来那么晚,为了见我还特意化了妆?”程峰看了看手指上的红色,呆望着又羞又恼的安平。
“谁为了见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回静宁的事。”安平解释着。
“安平,要不我先回去?”搞不清情况的方圆试探性的问着。
“你别回去,让他走。咱俩本来就是一起的。”安平拉起方圆胳膊继续往前走。
“别呀,这大过节,你们带上我,我请你们吃饭还不行吗?”说话间,程峰大步追了上去。
三人来到了元宵灯会附近的饭馆。
席间,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程峰问安平:“安平,你也不介绍一下吗?你这个漂亮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许是听到程峰的夸赞,方圆一下子活泼了起来,笑得一脸天真:“我叫方圆,正方形的方,圆形的圆,住安平上铺。”
“你好,我叫程峰,静宁理工的,安平在静宁的监护人。”程峰笑盈盈地看着方圆,视线转向安平时,无视安平嫌弃的目光,故作严肃:“安平,你上铺可比你机灵多了。”
“监护人是什么意思?是家人还是男朋友?”方圆不解地向安平求证,“安平,你不是说没男朋友吗?”
“你别听程峰瞎贫,不是家人,更不是男朋友......”
安平还没说完,程峰就打断了她的话:“青梅竹马,我俩一起长大的。”程峰跟方圆解释着。
“别听他的,乖,好好吃饭。”安平白了程峰一眼,给身边的方圆夹菜。
程峰见状,给安平也夹了菜:“乖,好好吃饭。”
方圆看着程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安平,有没有发现程峰像你妈妈,你像我妈妈?”
方圆的话逗笑了安平和程峰。一顿饭的时间,方圆和程峰也熟了起来,就像方圆说过的那样“没过完元宵节,就还是过年,一起过年的人就是一家人。”
饭后,三人一起去逛了灯会。灯会上,程峰给安平和方圆各买了一个卡通形状的氢气球和冰糖葫芦。返程时,地铁站的安检人员拦下了拿着氢气球的两人,地铁里禁止携带易燃易爆品。两人不想扔掉气球,便决定步行回学校。刚坐过二十个小时长途汽车的程峰虽然心里觉得累,但也只能跟着两人走。
奔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倒也惬意,欢声笑语不断,其间不时停下来燃放从灯会上买来的各种小烟花。三人在静宁的夜色里穿行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学校,程峰把两人送到宿舍楼下才回工大。
回到宿舍,方圆还兴致盎然地回味着这个精彩的元宵夜。睡前,方圆非要跟安平一起睡。她想从安平嘴里套出点八卦:“安平,你有没有觉得程峰总用那种慈母般的目光看着你?你俩肯定有情况吧?”
“真没有,我俩只是发小而已。”安平解释到。
“不是吧?你没觉得自己在程峰跟前像变了个人一样吗?活泼很多,伶牙俐齿的,完全不像平时那么少言寡语,倒像个任性的小女孩......”
“别八卦了,赶紧睡吧。”安平打断了方圆的话。
“不是八卦,说真的,你不觉得人只有在爱自己的人面前才敢任性吗?因为明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因为对方会无条件包容自己。我在我爸妈面前就这样。”
安平假装睡着,没接方圆的话。可她内心却翻腾了起来,任性?这个词好像跟自己从来都没有关系,从懂事起,她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活着,她从不敢任性而为。不可否认的是,她在程峰面前倒活得自在,甚至近乎自私,肆意任情绪奔泻,说着些没轻没重的话。
安平像一只蚌,将柔软的心蜷缩在坚硬的壳里。程峰看到过那个脆弱的她,而他没有拆穿,只静静地陪伴着,只为在她哭泣时可以给予一个肩膀。可对于那时的安平来说,关于程峰,她并没有除亲情之外的其他联想,虽然她总会挤兑程峰,内心里却当他是自己的哥哥。
青橄榄(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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