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飞，你自己也明白哪，在河滨公园的长椅上，你说过这个夏天让你的人生都开始失控。
走出火车站，我收到一条短信。
“小白，火车出站的时候，我看到你哭了。可我真开心，静宁其实是个温暖的地方。”
坐在站前广场的长椅上，眼泪一滴两滴地落在手机屏幕上，把短信里那些字一个两个地放大又扭曲。
阴沉了两天的天空终于开始飘雪，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忽地，竟错觉熙攘的广场寥无一人，只留下怅然若失的一个我，像被遗落在茫茫大海的孤岛上，海水高涨，而舟楫零碎，来去无途。
很久之后，我回了杨振飞的短信。
“你可能看错了。一路顺风。”
收起手机，起身走去附近的地铁站。
地铁在明暗之间无畏地穿行着，我在想，或许这就是生活的隐喻，开头和结局都会是美好的，只是中间必须经历一段看似无望的黑暗。多可笑呀，一趟地铁而已，安平，你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寒风里坐了太久，那天，我得了场重感冒。
程峰到宿舍楼下送了一盒感冒药，“一场雪还把你下病了，本来想叫你一起堆雪人呢。”
我冲他笑了笑，“谢谢猴子。”
“什么猴子？没大没小！叫哥知道不？行，不多说了，你赶紧回去吃点药，好好休息吧。”。
“嗯”我点点头。
程峰走出几步，又回头喊了句“多喝热水。”摆摆手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他通过QQ窗口发来几张雪人的照片，“给你看看哥的杰作。”一个得意的emoji表情。
那是个模样极丑的雪人，灰头土脸，形状诡异。我暗自庆幸没去跟他堆雪人，这场病生得巧妙。
在宿舍躺了一天，恢复了些气力，所以晚上打算去校园里走走。
站在宿舍区通往校园的天桥上，看着桥下小柏油路两侧路灯散发的暖黄色的光，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静宁是个温暖的地方，连同这雪夜里的路灯。
手机在羽绒服的口袋里震了一下。是程峰发来的消息。
“安平，你干啥呢？好点没？”
有程峰的静宁，真好。
“好多了，正打算去校园里溜达会儿。”
“那我去找你呀，正无聊呢。”
“好呀，那我就在天桥这块儿等你。”
正打算把手机揣回兜里，手机响了，陌生来电。
“你好”
“小白，我是林蓉。”林蓉语气有些犹疑，尴尬。“我打你家电话，跟阿姨要了你手机号。”
“哦，你找我有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着。
“其实，也没什么事。那个，你还生我气吗？”
“没有呀，是你生我气哪”
“我那时候太冲动了，才冲你发脾气，对不起。”
“没事儿，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林蓉语气里满含期待。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只要你还愿意。”
“我就知道，安平，你一定不会记仇。”林蓉有些兴奋。
“没来就没有仇呀，那时候还小，都不懂事。”
“对呀，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林蓉开心地笑着。
“安平，我跟你说件事哪，我真的特别开心，第一个就想跟你分享。”林蓉雀跃着，像幼儿园里得了红花的孩子。
“好呀，你说。我也好奇，什么事把你开心成这样。”林蓉的情绪好像感染了我。
“你知道吗，今天，就今天上午，杨振飞打电话跟我表白了。他说很感激我长久以来对他的付出，抱歉让我等那么久，他说他以后会疼我爱我好好对我，他还说我拯救了他的人生。你不知道，杨振飞说起情话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我当时感动地都哭了，哈哈，现在想着都还想掉眼泪呢。”林蓉笑声里略带哽咽，幸福得像待嫁的姑娘。
杨振飞，终于选择了跟命运握手言和。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林蓉对他的好又何止千般万般，林蓉是可以为他奉献一切的呀，林蓉的爱一定能让他幸福，只要他放弃自己的挣扎。现在他放弃了，那么他一定会幸福，林蓉也一定会幸福。多好！
“小白，你说得对，那时候我们都小，不懂事。你看，杨振飞现在喜欢我了，我觉得，我俩就是命中注定的，我看他第一眼就喜欢他，虽然之前他为了高考拒绝我，可今天他主动跟我表白，说明他以前心里就有我。哈哈，小白，你会为我开心吗？”林蓉急于跟我分享自己的喜悦。
“当然了，我当然为你开心，你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应该在一起。”我应着林蓉的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为我开心，我妈知道之后也特别高兴，还说自己找了个好女婿，哈哈。”
“对呀，杨振飞是个好男生，挺靠谱的。”
“安平，等我跟杨振飞结婚的时候，你给我当伴娘好不好？”林蓉对未来已经有了美好憧憬，或许，在她看到杨振飞的第一眼就有了这些憧憬，只是，现在，这些憧憬像是要实现了似的，触手可及的样子。
我盯着桥下的路灯，它们散发的每一寸光都刺痛了我，可我不想移开眼睛，甚至有些享受那种刺痛，那种躲避不开的刺痛。
“好呀，到时候，我再封个大红包给你们。”
林蓉在电话那头开心地笑着。
“安平！哎呀，一路小跑，累死哥了。”程峰气喘吁吁地走过来。
“小蓉，我这边有点事，回头再聊哈。”
“哈哈，好，我听到了，是个男生，看来有情况，回头再审你。”
我们互道再见，就挂了电话。
“你不是说好多了吗？脸色怎么这么差？”程峰看着我的脸。
“就是好多了呀”我莫名地有些生气。
程峰用手贴了一下我的额头，拉着我的胳膊往回走。
“好啥呀，这还烧着呢，走走走，我送你回去。”
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你烦不烦，不用你管，我就想走走。”
“你这小妮子脾气还挺大。”程峰意外地看着我。
我怔怔地站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灼烫着冰凉的脸颊，又冷却在雪夜的寒风里。
“这怎么说你一句，还哭上了。别哭了，再哭脸可就皴了。好了好了，不回去，我陪你走，走到你满意为止，总行了吧”程峰帮我擦着眼泪，语气软了下来，没了底气似的。
程峰的示弱并没能安抚我，倒像是给了我一种许可，放肆流泪的许可。
我伏在程峰怀里放声痛哭，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眼泪在脚下积聚成湖，湖水自脚底漫上来，没过头顶，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可我本就不想呼吸。
我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在那个寒冷的雪夜里的天桥上。
我像是被人抽掉了骨骼，连站立都要费尽力气。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杨振飞和林蓉的婚礼，婚礼上的杨振飞穿着合体的黑西装，红木穹顶上的镁光灯洒下炫目的圣洁的光，洒在他高挺的有着倔强轮廓的鼻梁上，洒在林蓉洁白婚纱的光彩熠熠的碎钻上......
青橄榄（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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