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徐小福的家乡,没有一个孩子看过大海,如果有一个孩子从他的外出回来的父辈口中得知什么有关大海的描述,一定会成为孩子群里最耀眼的那颗星。
“那是很大很大很大的蓝色的湖,比湖还要大!”某个孩子用手不停地划出极限大小的圆,瞪大了眼睛向徐小福吹嘘道,“站在旁边,有的时候水会冲过来刷我的脚!海水尝起来咸咸苦苦的,不太好喝。”
徐小福已经记不得这个孩子的模样,但是他夸张的描述以及伴随着的动作一支深深烙在这个徐小福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心中。现在他的心差不多成熟了,大部分的缺口也差不多被补平了,但是从缺口趁虚而入的有关大海的欲望,却被包在厚厚的心壁里面,再也出不来。
老江并没有因为徐小福这个偏离标准的回答而做任何声响,他们就这样一直罚站到冗长而无趣的班队课结束。
班队课是周三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一响,老江把扛着的腿一收,揉了揉坐麻的屁股,先学生一步走出了教室。
老江放学后的据点在那条声色并具的小街,那条街的灯光总是昏暗的,但进进出出的人总是络绎不绝。那条街的街口正对着广场上的纪念碑——这块纪念碑是为了纪念什么而建造的,这里的人们早就已经忘却了,每一个从小街里出来的人,也从来不会抬头瞻望这块地标性的碑,大家都是低着头,匆匆的,颤颤巍巍的。
老江好像是走出小街后瞻仰纪念碑的唯一人,但是他是外地来的,同样也不知道这块碑为何而树。在这块平原上,一眼望去,这块纪念碑就是最高的建筑,天气晴朗的时候,最好也不刮风,仰望纪念碑的时候,纪念碑就静静躺在蔚蓝的画布上面,周围是一些团簇的白色色块,老江凭着这幅画面写过不少哲理诗,只是没有人看得懂。
老江不仅是会看纪念碑的唯一人、写诗的唯一人,更是把小街里的事情认真对待的唯一人。为了贯彻这份认真,他甚至从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女人手里将小街里的一所房子租了下来作为教职工宿舍。每一个学生的爸爸都知道这件事,但每一个学生的爸爸都不敢去告发他。有一次校长亲眼看见了,从此老江在学校里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老江是精神上的富翁,但是他从来不显山露水。对于教学,他很上心,唯一不上心的就是班队课。虽然每次班队课都会有一个主题,但是老江总不会将主题展开,总是蜻蜓点水。
石小显的呼噜声将徐小福的记忆打散,徐小福的视线又回到了当下,一望无际的道路。他一度怀疑自己坐的这辆车是否还在向前进,因为周围的景色从来没有变化过。
徐小福问道:“祥子哥,咱们是在向东吗?”
“这不是只有一条路嘛。”祥子只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正在协助自己的呼吸系统吞云吐雾。
徐小福不再问了。车辆颠簸,老旧的汽车座椅让他的屁股有点疼,他确信这不是梦,如果真的是梦,那么大概马上就要醒了吧。
但路的前方,好像有一个人正在招手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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