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想,衰老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呢,尤其是在生活不能自理,一切完全依靠别人之时。
我常常想,如果最初就知道,有一天会苍老到没有尊严,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兴致高昂地活着。
1.姥姥家前面就是母亲的祖母家,我用乡间语称呼她为老姥娘。
或许是因为她太过于重男轻女吧,我的幼年对她都没有太深的接触。
所以对于这位老人,她生前我只有一次生动的印象。
不记得那是什么节日过后了,端午或者中秋的样子,反正天儿还热热的,人的情绪也躁躁的。
母亲姐妹几个都带着我们这些孩子欢聚在姥姥家,中午饭是馒头大锅菜。我和哥哥表弟在大门口蹲着吃饭,饭碗放在板凳上。
那时候,老人七八十岁了,早已不能自己做饭,连走路都是问题了。
我们看到姥姥后面的邻居(母亲的堂妹)端着饭碗去给老人送饭,转瞬就出来回家了。
不一会儿,老人双手扶着一个四脚的高凳子,跪着往外爬,一点一点挪出来了。手中的饭碗里是一个硬梆梆的窝头,老人一边往外娜,一边骂骂咧咧的,大意是母亲的婶婶刻薄的很,自己吃白面馒头,给老人硬窝头,根本咬不动。
那一刻,我看着老人暗黑的窝头,再看看自己手里白胖胖的馒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现在想来,当时表达不出心里的感慨,应该是想说:老去的悲哀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品尝到吧。
当时,姥爷兄弟四人轮流伺候老人吃饭,到了饭点就把吃食给送到房间里,这个月,是母亲的三叔当值。
母亲的三婶儿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辣媳妇儿,不太孝顺公婆,整天气势汹汹的,好像所有人都该欠她东西似的。
姥姥惊闻骂声出来了,问清楚原委后,转身回去了,那时我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
几分钟后,姥姥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一碗香喷喷的大锅菜,给老人送过去了。
事后才知道,母亲的三婶儿因为这事儿,跟姥姥吵架了。之前很多次,都因为这样的事情,她和姥姥争吵不断。
她总觉得姥姥故意给她难堪。
当然,以她的性格这样行事,我们毫不意外。
人生的最后,是不是会觉得儿女多了不一定最好,儿子多了不一定每一个都能指望上。
我常常听到大街上闲聊的老人们说起,还是女儿多了好,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后天还有一个可以来。
每天都有人来,人生的晚年不至于太落寞。
【无戒学堂】慢慢的,我们将直面生死2.再后来的印象就是老人的葬礼了。
老人具体什么时间去世的,我并不清楚。
只记得下葬前一天,我跟表妹还去大街上看长长的队伍,哭泣的人群。
故乡的风俗是,老人去世后,子孙后代们身穿白孝衣,头戴白孝帽,去村庄的土地庙哭三次,之后下葬前,每天早中晚去三次,浩浩荡荡的人群,乱咉咉的哭喊声,是我对葬礼永恒的记忆。
哭泣的人群,是去跟土地公报告有人离世,需要占用田地入土为安。
七八十年,转瞬即逝。到最后,只剩满堂恸哭。
最后下葬的那天中午,我跟表妹在姥姥家睡午觉,醒来发现大门从外面被插上了门环,怎么也打不开。
两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只能在门缝里向外张望,尤其是听到外面炮声不断马上起灵的时候,我们两个的心都要急出胸腔,却又无能为力干跺脚。
人生的悲哀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显现,一切近在咫尺,却因为一扇门的间隔不能逾越而无法抵达。
后来,一个比我们大几岁的女孩子路过,看到我们可怜巴巴的样子,终究不忍心吧,搬过来三块砖叠在一起,踩上去,垫着脚尖,帮我们打开了门环。
你看,有同理心的孩子就是好,帮助他人于需要时。这是人最美好的品德之一。
【无戒学堂】慢慢的,我们将直面生死3.于是,一扇大门向我们缓缓开启。
炮声震天,断断续续。
后来听父亲说,这是在呼叫全村的人们出来帮忙下葬老人。男人们抬棺材,搀扶孝子,驾驶机动车把人们送到坟地。女人们搀扶女眷,收拾庭院,张罗着细碎的事情。
全村的人们出动的越多,说明老人生前功德越圆满,也说明这个家庭人缘越好。
车队浩浩荡荡驶向坟地,在儿女子孙后代们长长的哭声中,老人入土长眠,从此这个世间再与她无关。
除了清明寒食那最后一纸惦念。
我是坐着父亲的摩托车去了坟地,站在马路边看着乱嗡嗡的人群,各种仪式各种说辞各种躁动之后,一切复归平静。
就像生命一样,在人世各种折腾,离开后不过一抔黄土,一片沉静,松柏青青,四野无声。
最后,我坐在父亲摩托车后座上,紧紧抱住父亲的腰,跟着父亲和车一起扬长而去,身后是滚滚黄沙漫天飞扬。
甚是荒凉。
那时候,小小的我,是否有想过,总有一天,也要以这样的方式送别祖父母呢。
当时还是太年少,不懂人世间的悲欢甜苦。
后来人生的漫漫长路上,终究还是要经历了所有应该经历的事情。
毕竟,没有哪一件能够逃得过。
就像生命一样,在人世各种折腾,离开后不过一抔黄土,一片沉静,松柏青青,四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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