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昨日22时去了,享年92岁。
外婆在我五岁时就去世了,外公一个人过了十多年。
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个老人说话了,他向来都很沉默。去年开始时间就夺去了他的记忆与过往,他记不起母亲记不起我,却依旧能微笑的听我们说话。
唯一一次最亲近的接触,是初中时候,家里人都在堂屋说话,外公插不上话头,便去厨房烧水。并不一定需要那热水,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那时怕外公忙不过来,我自告奋勇的陪他去了。
那是个火灶,外公掏空的底下灰,架上细柴,燃起干草,火势顺起起后,放了几跟粗木柴,我拿起水瓢,一瓢一瓢的倒进铁锅里,满了后,我拿起一旁的小几,做在了他的身旁。
“拉拉,你上几年级啦?”
“初二了。”
“学习跟得上吗?”
“嗯,还行。”
我不善言辞,只能应付一些简单的对话,但是很难主动和别人交际。外公例行公事般的问了些学校日常,也没在开口。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坐在一旁,偶尔给他递上几根柴火。
外公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他很少笑,也很少生气。当时我盯着外公,外公看着火堆。他的神情很专注,仿佛那堆火才是最重要的东西。火焰在他的眼睛跳跃,汹涌又乏味,它好像只是火,却又不像火。
我对外公的一生并不了解,只知道外曾祖父那辈是地主,家中算是衣食无忧。在过去的岁月中经历过打土豪,斗地主以及文革与大饥荒,那是他们那辈人,都经历过的事情。我大抵我只知道这些了。
那年洪水,家中被困,我在学校寄宿,周六周天回不了家,就去了外公家住。外公和小舅一块住,舅娘是小舅的第二婚也是二婚,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前舅娘留了个女孩给舅舅,要了男孩。但其实这段婚姻并不如意,他们时常争吵,外公劝不了,常常也只得躲开。家里的家务也常是他干。
每周五回去的时候,总能看到外公一个人坐在灶前烧火。夕阳从瓦片缝里砸下,青石板上的余晖总是让我眼睛生疼。整个厨房静悄悄的,只有柴火燃烧的碎响,我走进时都感受不到外公的呼吸,他好像天生就长在小木凳上,他沉默得就像一具有温度的雕塑,和门外的水缸一样只是这个屋子里的一件家具,这种孤独感和这个老屋一样破旧且安宁。
我很恐惧这种孤独,我认为人不该这么孤独。但这或许是一种映射,我时常享受一个人时光,在一棵树下或在一片草里,也在池塘堤岸,我拿着一本本子一只笔,我记录风或者太阳,水面或者云朵。我身在那情那景,并无不适,但是却受不得拉着牛的老人,在远处独坐沉思;受不得父亲沉默着绕着池塘走了一圈又一圈;受不得外公的侧脸贴着昏黄的阳光,在火焰里放空思绪。我接受我生来孤独,却无法忍受亲近的人如此孤独。所以我得闲,会割几把草去喂牛,借机和老人说上几句;当老爸提起步子时,我拿上草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当周五归家后,搬上小椅静静地坐在外公身边。
可我能陪伴你们的岁月并不多,时间对于我来说或许还有些许仁慈,但面对所有人它都毫不留情。我能在一些细碎的时光里稀释你们的孤独,却不能长久的陪伴你们,也不能给你们带来值得回味一生的美好回忆。
那些我看不到体会不到的岁月里,有很多的老人比他们的牛更先走去,父亲把荒草踏成平地,外公烧了一锅又一锅的热水……
自然给了人更多的感受,也给了他们更多的孤独。时间最大的魅力与残酷是让我们感知生命与死亡,未来漫长又短暂的岁月,我会献给孤独和我最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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