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心中,常常有一个命题,是人工与自然何者更胜一筹。我在之前的文章中有写过,说在见到莫高窟之前,我一直以为,人工胜不过大自然。从青海走到敦煌,大自然虽然震撼人心,最后莫高窟实在是无法言喻,我是以为人类有鬼斧神工的。走色达、丹巴之时,我是抱着宗教神圣的敬仰去的,然则这一切实在收到很多因素影响,也许是不够虔诚,也许是仓央嘉措的这句话更对——“只为在途中与你相遇”。惊喜,是在途中的不期而遇,也让你惊叹,大自然竟然是如此的神奇,险山峻岭之间才有这般美妙的景色。这一趟旅途,我认为大自然扳回一分。
从成都出发,往高处走,川西有着一处处美丽的风景。而道路险峻,一面悬崖,一面急流,总让我想起《蜀道难》,“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走在川西的道路上,经历过黑夜、大雨、大雾、冰雹。西南与西北,确切不太一样的。如果要说此行,高山杜鹃,甲居藏寨,还有四姑娘山是印象深刻的。去年走祁连的时候也碰见下雪了,但当我远远地看着四姑娘山的幺妹峰如待嫁闺中的小姐,十分害羞地偶尔才露了出来,如此娇羞又如此壮观。如果让我再走一遍,色达很可能是不去的,四姑娘山却还是要再看的。
话说回来,驱车从成都出发,经过都江堰、汶川、理县、毕棚沟、马尔康、卓克基、观音桥,我们走了两天,才到了色达。色达下着雨,似乎没有特别地欢迎我们,我一向的好运气似乎在这里中断了。第一天晚上我们住的环境很恶劣,没有电梯,也没有独立卫生间。下雨天,我们自己扛着行李上楼,加上晚餐吃的肥腻的烤肉,大多数人都有些高反或者肠胃不适,包括我,这直接导致我们在色达那一天的行程索然无味了。
对于天葬,我还是饶有兴趣的,先前有听说过,还没确切地看到过。我们在色达那天下午去看了天葬,据说每天都有一场,这本来就很出人意料。天葬开始之前,我们看着家属们背着死者送往天葬台,一数,竟有九个,看体形其中应该还是有小孩的。这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出生有人死亡,秃鹫吞食着腐肉,这一切如我未见,好像与我无关;如我所见,则久不能忘怀。藏传佛教中的说法,倘若尸体被秃鹫吃得越干净,则代表这个人的罪孽赎得更干净,有利于转生投胎。释迦摩尼的前生,还是萨埵太子的时候,曾经舍身饲虎,这是莫高窟里面的一幅壁画。天葬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尸体走完了佛教徒在人间中的最后一段路,施了最后一次善行。然而倘若没有足够的虔诚和信仰,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场血腥的肢解尸体而后喂鹰的仪式罢了。
我想起了看《西藏书》的时候,作者曾经在想,是否有人在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之时,一路朝圣,最后一刻倒在天葬台上。有没有人是做到这样的?我在看电影《冈仁波齐》的时候,杨培爷爷在神山冈仁波齐峰下走了,似乎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五明佛学院不打算再讲。爬了上去累之又累,红房子数量之多,让人难以置信而又无可奈何。拖着疲惫的身体,想象不出这里僧人的怡然自得,累是累了,只想早点下山。下山的时候还感了些风寒,满脸通红,同行的人都十分担心。幸而第二天就要离开色达县,往低处走了,我们几个实在是不愿意再在这地方久待。色达出来,一路经过炉霍,宿道孚。道孚这个地方实在落后,两条主要道路组成了整个县城,县城的基础设施似乎不太好,说断电就断电,说断水就断水。我们住在酒店里,竟停了一晚上的水,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来,一宿无话。
从道孚出发,似乎才是我们旅途真正的开始。来之前,我总以为主要目的是色达,没想到色达环境之恶劣,让我不禁有些失望。而后半程,却有无数的惊喜。第一便是那漫山开遍的杜鹃花,我们到的时候并不晚,还是早晨,露水是有的,雾气也还是有的。我看到山上有一顶大大的经幡,五颜六色的,云雾缭绕的,于是也顾不上漫山的杜鹃,径自往山顶爬去。经幡拍满足之后,才下来细细地赏杜鹃。虽说漫山都是杜鹃,远远地看是一片,然而你要往近处看,每一朵都有些不太一样,有的还是花苞,有些却已经有些枯萎了,有些是淡粉色的,有些深色一些。正是因为如此,每看一株,我总会拍了下来。拍多了,再回头看,好像也差不多这样,然后有删了很多。
他们在山下一棵树边拍得开心,我下去时,说有一头小牛刚刚出生,已经被抱走了。本感觉有些遗憾没有看到,后来他们看到那头小牛的时候喊我过去,我狂奔而去,小牛已经站了起来,用绳子绑了前脚栓在一个木桩附近。他似乎不太接受这样的安排,奋力地想往妈妈身边奔去,尝试多次之后,好像觉得反抗无意义,只好接受。想想是神奇的,刚出生的小牛很快就学会了站立,我们还需要一年多呢。有时候在想生命是什么,规律又是什么,站在几头牛旁边的那个藏民,铲着牛粪过着日子,住在深山里的人们,几十年好像如一日,如果他们有心愿,花上一年两年的时候磕头朝圣,这对我们来说完全是难以想象难以实现的。几十年如一日,而熟识的人并不多,看起来生命是平淡的,但我相信没有人甘于如此的寂寞,他也有他要考虑的问题,好像这是命运。我们决定不了的事情太多了,我们决定不了自己出生在哪里,决定不了自己何时会死亡,年龄的增长,心智的成熟,也许就是慢慢接受自己对这些东西甚至更多东西的无能为力吧。
然后我们走到了塔公草原,驱车经过了雅拉雪山,雅拉雪山是藏区八大神山之一。我们骑马到了塔公草原的山顶,天是阴的,草原便显得没有那么绿,所以我对草原是没有什么兴致的。我唯一的兴致,是到山上拍雪山。雅拉雪山十分雄伟十分大气地坐落在那里,仿佛生来就应该如此就应该在此地似的。我们在山上拍到了快下雨,走下山去的时候,雨便开始下了。我们一路走,一路唱着歌,这雨好像是在为我们助兴一样。
我们赶往丹巴路上,在观景台停了下来。虽然下着雨,我还是下车来看雪山了。也许是运气开始好了,这雨不一会居然就停了,阳光开始照射到雪山上,雪山开始变成金灿灿的,更加威严了。
我们驱车赶往甲居藏寨,丹巴以藏寨而出名,还有一个换作美人谷的地方,据说盛产美女。每年寒暑假,学生们放假回家,都会帮忙接待游客,我心里是很想去的,然而时间实在是不够,还是算了。藏寨都在山上,我们开车上去,都要半个多小时,而且虽是险峻的盘山公路,却也是近年来重修好的。想想多年以前这山上的藏寨,是怎样搭建而成,而居于此处的藏民们又该如何生活,只有无尽的疑问,心中没有答案。我们居住的藏寨的女主人告诉我们,在这边如果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晚上你便可以去爬人家的墙,爬到姑娘闺房中,那么姑娘便是你的。我看屋子都不高,也就两三层楼,没料想爱情是如此简单。如果真如此简单倒也就好了,我只消好好学学爬墙的功夫就好。只怕功夫学成了,不是用来爬墙去找心仪的姑娘,而是用来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那就不妥了。
第二天是要早起的,赶在太阳爬上山坡之前去到观景台。原来太阳是在对面山坡爬上来的,天气稍好,阳光便会照射到这边的山坡上,阴暗交错的绿色中夹杂着错落有致的藏寨,实在是美不胜收。本来我是不知道阴暗交错也是如此美丽,现在我知道了。说摄影,大体来说就是光线与构图。光实在是太重要了。
回成都之前的最后一站是在四姑娘山,这更是原来计划中没有的。从丹巴驱车回成都,原本预留了一天的时间,但我们在丹巴只停留了一晚,看完日出吃完早餐之后我们便上路了。中午到四姑娘山镇。
四姑娘山不消介绍,很多人都知道。我只是听说,到了才知道四姑娘山原来不是指一个峰,而是有四个峰,也就是大姑娘峰、二姑娘峰、三姑娘峰,还有就是幺妹峰。四个峰中,幺妹峰最高,也最羞涩。我在拍延时视频的时候,与旁边一些同样喜欢摄影的人唠嗑,其中一个人说他父亲来了十几次才看到了幺妹峰。所以说,运气很重要了,它起了主要的决定性作用,但我极少极少缺乏运气。我们傍晚到的观景台,到晚上日落的时候,天上的云来了又走,幺妹峰终于十分羞涩地漏出脸来。
至于后来到了映秀的地震遗址,这本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所以无心拍照。然而这里商业化之严重,也让人失望。这本是一件令人十分心痛的事,当地历史按理说无法翻过去的一页,现如今也成为一个旅游景点,每个到此处的旅客,都会让过去拍一个照片,出了门口可以免费领取。我们都没有去领,说实话,商业令人恶心,在此处就体现得淋漓尽致。人性很多时候经不起拷问,而大自然常常和我们开玩笑。在这一点上,大自然无疑更胜一筹,他看着假惺惺的人们制定好的一切关乎人性的规则,然后在生死关头一条条地被打破,甚至在生死之后也被无情地打破,那些人似乎在讲述着人至贱则无敌的故事。
这趟旅途好像走了好久好久,也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我发现,知道得越多,人并不是越踏实,反而是觉得自己更加无知的。因为看到的东西更多,你会去想更多的东西,有时候想想,自己已经回到了城市,那么四姑娘山会怎样?雅拉雪山会怎样?他们常年待在那里,有着厚厚的积雪,一定很冷吧,一定很累吧?
在旅途的终点,我们都很累。一路上经过了险山峻岭,我想起了一句诗,“在最远处,我最虔诚”,我当时也写下了一句,“把生命交付给勇敢的人,他会带你到最远的地方”。我相信,我还有更远更远的地方,还要去。我相信,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是要相遇的。我们都在路上,都会努力地去了解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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