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初夏的五月就是一篇淡淡忧伤的散文

作者: 小镇黄昏 | 来源:发表于2024-05-23 15:11 被阅读0次

    央视新闻里报道北方地区是高温。甚至西北的甘肃宁夏地区都超过了四十度。

    我觉得匪夷所思。

    那个遥远的西北地区,在我一直以来的固有印象里,连夏季都应该是十分凉快的。怎么五月分,就比南方的酷暑都还要高温。

    本月十七日那天,网上信息说,海宁开始进入气象意义上的夏季。

    但今年的江南地区,倒是出了奇地凉快。尤其早晚时间出门,依旧需要带一件两用衫外套。

    五月份有这样的适宜的温度,只存在于我儿童时代。

    五月,对于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那是我的生日月份。

    很多丰满的记忆,都好像发生在五月的暮春初夏,尤其是那些关于成长之路的情感与情绪的碰撞与滋长。

    有快乐的,有忧伤的,有辛苦的,有闲适的……

    在我人生的旧时光的记忆里,五月是一个农忙的季节,江南地区有发达的养蚕业。家家户户都有几张蚕种。春蚕半年粮。

    养蚕,没用亲身体验过,难以用言语与文字可以确切描述养蚕人的辛苦。

    屋子里密密麻麻地,都是养蚕的蚕台。

    我们家那边有两种蚕台,一种是木架子蚕台,一层一层,像抽屉一样,插进去圆形的蚕匾。这种形式的蚕台,伺弄蚕宝宝的时候,比较轻松。但是做这样的蚕台也是要花钱的,也需要大量的蚕匾。且占地方,尤其在不养蚕的日子,收置这些用具。

    一种是屋顶梁上垂下来四根绳子,分别悬挂住两根竹竿,竹竿上铺上帘子,帘子上铺满蚕宝宝。一个这样的悬挂式蚕台,一般有六层帘子。

    竹竿链接绳子有一个十公分长五六公分宽的竹片,竹片两端有两个孔,一头套在屋顶悬挂下来的绳子里,一头那个小孔里还有一段小的尼龙绳,用于连接竹竿。

    靠自然的重力,竹片扣死了套在小孔里的绳子,托住铺满蚕宝宝帘子的竹竿,便固定在绳子上某个位置。喂蚕宝宝桑叶,或者清理蚕砂的时候。需要两个人在两头,把那个竹片扳成水平,就可以或是向上举,或是向下放。

    一层一层的举上举下。是一个很繁重的体力活。

    每年的五月,我们家的厅堂里有四个这样的悬挂式蚕台。然后,其它地方角角落落里,见缝插针式的摆满了木架子蚕台。

    每天的大门紧闭,屋子里全部是桑叶、蚕宝宝、“蚕砂污”的气味。还有各种消毒药水,以及“灭蚕蝇”的气味。唯只感觉潮湿、气闷。蚊子也多。

    屋子里也变得狭窄不堪。放学回家,好像连做作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安生。

    我一点也不喜欢。

    每天还要去桑树地里采桑叶。

    我皮肤容易过敏,经常惹得一身毛毛虫。浑身一大片的红色鼓包。如同上刑一样的难受。

    唯一稍稍可以安慰人的是,某一段很短的时期,就几天,可以吃到成片桑树地里比较隐秘的,不容易被同村小伙伴发现的桑葚。那种很大很黑的桑葚。我们俗称“奶油乌多”。本地方言桑葚叫“乌多”。

    记忆里,还有很多个夜晚,被母亲唤起床,和她一起给蚕宝宝喂桑叶。迷迷糊糊、瞌虫懵懂的,也不晓得是半夜几点钟。整个人像梦游一样,和母亲俩人做完了整个喂桑叶的工作。

    我父亲有一条机动船跑运输,装运石料厂的各种规格建材。时常不在家。

    于是太多的事情都落在我的肩头。我是家里的那个男劳动力。

    养蚕人的辛苦,并不单单集中体现在饲养的那一个多月。

    还有很多琐碎的准备工作。

    我们用悬挂式蚕台,就需要两种蚕具。一是帘子,用的是剥了皮的络麻杆子,它轻盈。用稻草手工搓成的,香烟粗细的绳子,串成帘子。

    做这种帘子,有一个叫“键盘”的农具,两根长竹竿,两头用一个木条固定,相聚十公分左右并行。竹竿上每隔十公分左右,两杆竹竿对应的位置,有一个小孔,小孔里塞进一小段竹子,也是香烟粗细,中间劈开。

    计算好长度的绳子,两头都来回绕成一个扎,就像买回来电器的电线一样。把这个绳子两头嵌进那个开叉的小竹节里。

    然后开始放一根根的麻秆。放一根,那个绳子两头来回换一个位置。最终就可以打成一片帘子。也就一米来宽,长度好像最多一米五左右。

    悬挂式蚕台,每一层,就铺两个帘子。

    养蚕,无论是这种帘子上,还是竹匾上,还需要铺一张蚕网。

    早期的蚕网,也是用这种稻草搓成的绳子来编织。也有一个专门编织这种蚕网的农具。

    一个四方形的木架子,四个边框上也是相隔十公分左右钉有一小截香烟粗细的竹子。然后就是用绳子按一定格式上下左右绕。一般是斜着走向。

    最后的成品,就像小学生的田字格写字本。

    以前我家里,这两样工作我做得很多。关键是,这两个事情我不讨厌,还有点喜欢。觉得有趣。

    所以,我小时候,每年秋收之后到过年这段比较空闲的日子里,大人们无论白天晚上,都抽时间搓这种稻草绳子。那情景,有点类似女同志随时随地都在编织毛衣。

    当然,说到底,其实都是编织工作。

    秋收之后,还会挑选一些稻草,晒干,用一个专门筛选稻草的钉耙,把稻草筛选干净。然后扎成比手腕略细的一小把一小把吧。我们叫“茧子柴”。那是等蚕宝宝要上山做茧子时才用。

    两个手上下各抓住这把茧子柴的中间,双手各反方向一旋转,稻草像孔雀开屏一样展开,然后中间处折断,反过来,插在帘子上,就像一个个小山峰。把蚕宝宝洒在这些柴禾上,等它们吐丝做茧子。

    杭嘉湖地区,养蚕一年有五服。即春蚕、夏蚕、早秋、中秋、晚秋。

    其中以春蚕与中秋产量最高。因是桑叶这两季也是产量最高。

    所以养蚕,管理好桑树也是头等大事及前提。

    春蚕过后,桑树上的枝条要用专门的桑剪把一根根桑树纸条剪去。便于使其重新发新枝条,保证后面的桑叶生长。

    剪桑树条也是个辛苦活。那时我年纪小,手掌握力不够,那个桑树条很坚韧,不容易剪断。母亲教我,一手抓住桑树条,握桑剪的手,沿着枝条转动一个角度,或者来回转一下。

    但是一垄地剪下来,手臂手掌发酸发软,次日连毛巾都绞不干。吃饭筷子都拿不稳。

    剪下来的枝条还需要剥皮。

    我爸在墙角位置的地上敲了两根手腕粗的木桩,用手指粗的橡皮筋缠绕绑住。两根木桩顶端略微倾斜出一个口子。

    我每天放学后,先把一大堆桑树枝条,一根根使劲甩进那两个木桩里 再使劲往回一拉,整个枝条上的皮都裂开了。就很容易把桑树皮剥下来了。

    桑树皮晒干了,可以卖给供销社。那是造纸的上等原料。晒干的桑树皮可以卖五毛钱一斤。当年算是个好价钱。

    一个春季可以晒一两百斤不是问题。

    我很愿意干这个事情。因为卖到的钱我也可以拿一点。就可以买连环画的小人书。

    而且暑假里,每天都会有骑着自行车挨村卖冰棍的。就在村子之间的池塘边。有了这些卖桑树皮的大额零花钱,我可以实现暑假棒冰自由。

    赤豆棒冰、绿豆棒冰只要四分钱;麻酱棒冰要五分钱。

    奶油棒冰要六分钱,我们一般不买,太没有性价比了,贵了百分之五十。

    我还是喜欢赤豆棒冰。每次都挑棒冰纸下面,看上去黑乎乎的很长一截的那一根。

    剥开棒冰纸,基本上是有很长一截赤豆的。心里便十分满足。

    举着那根小木棍,不停地吮,水分都吸干了,那一截赤豆裸露在外面,就像一个玉米棒子。

    春茧售卖结束后,所有的蚕具都要消毒清洗。大量的蚕匾以及麻秆帘子都浸泡在村中的池塘里。尤其那些麻秆帘子,一扇接一扇,搭叠着,向池塘中间延展开去,或者延展到池塘对面的石埠。就像一座浮桥。

    正值暑假期间。池塘是我的的娱乐场所。这些帘子成了最欢快的水上项目。

    现在网上小视频,也看到类似的水上浮桥项目。我每回看了都不屑。那是我小时候玩腻了的东西。

    小伙伴们都一个个如同身怀绝技的武林大侠,在那些帘子上飞奔。如同金庸先生笔下的“铁掌水上漂裘千仞”。

    金庸是我们一个大村的人。

    我甚至怀疑金庸先生小时候也玩过在池塘里跑麻秆帘子。所以才写下了“铁掌水上漂”这样的人物角色。

    眼下,正是春蚕季节。

    小学生时代,每年这个季节,学校都会放一个星期左右的农忙假。让大家在家里帮忙做农活。

    但我记忆里那段时间总是很无聊、很孤寂。并没有多少如暑假期间一样的欢快。

    因为村子里实在是安静。往日的小伙伴们也好像忽然安静下来,以及失踪了一般。

    其实是家家户户都很忙。

    旧时,寻常的日子,村子里所有的人家前门后门、以及卧室的房门都敞开。我们小伙伴们都可以轻易地进入任何一家人家。

    但春蚕时间,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怕是惊扰了金贵的蚕宝宝。

    我记忆里,好多个这样的下午,我一个午觉醒来,大人们都出工去了,村子里安静得很。还没有到蝉鸣的季节,下午的时光,似乎连鸟雀、鸡鸭、猪羊的声音都没有。

    望着家门口一直往南的那一条小路,时常一个人发呆。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感受。

    我觉得人生成长过程中,开始感受与懂得孤独落寞或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后来读到两段话,瞬间回忆起童年的那些片段。

    我家的门口,开出去是一条街,街的那一边,便是那无边无际的沙漠,平滑,柔软,安详而神秘的一直延到天边……我很爱看被日落时染红了的沙漠,每日太阳下山时,总在天台坐着直到天黑,心里却是不知怎的觉得寂寞极了。
    ——三毛《雨季不再来》

    我小时每见太阳斜过半山,山上羊叫,桥上行人,桥下流水汤汤,就有一种 远意,心里只是怅然。我在郁岭墩采茶掘番薯,望得见剡系溪,天际白云连山,山外即绍兴,再过去就是杭州上海,心里就有一样东西满满,却说不出来。
    ——胡兰成《今生今世》

    而每年的的五月春蚕农忙时间,也是我父母吵架最多的的时期之一。

    每年的各个农忙时间,父母亲都会有一段时间的吵架。或许是农活实在太累太辛苦了。生活实在太艰辛了。每个人的情绪都需要得到安慰。

    可是他们没有。

    父母亲吵架,我总是很害怕。

    我总是那么地小心翼翼。更家努力地做一些家务事。

    小学生时代,家里做晚饭,喂猪羊,割羊草,收拾晾晒的衣物、谷子等东西……都是寻常。

    父母亲每天换下来沾满泥浆的外套,我在池塘边的石埠上清洗。浸泡了水的棉布外套很重很重,都拎不起来,好几次都险些要扑出去,扑到河里面。更不要说要把湿衣服用手绞干。

    小学生时代的我很瘦小。五年级去参加全镇举办的拔河比赛,学校旁边的加工厂称体重。我刚刚满五十斤。加工厂的叔叔遇到我母亲,把这个事当做笑话一般告诉我母亲。

    我母亲听了也心酸。一直到今天说起。

    我时常一个人在麦田里或者稻田里,闷头割麦子割稻子,太阳很晒。我也不喜欢戴草帽,一张小脸晒得通红。

    母亲看了很心疼。

    直到今天,母亲偶尔提起,依然是。

    《今生今世》里的有关于这段立夏小满的暮春初夏时期,最最细致的描写。我每次读,每次都觉得写得绝妙。每回心中都有很多涤荡与共鸣。文字中有太多我曾经也熟悉的内容。

    但惟只一段除外。

    因我父母亲时常吵架。没有读到那些文字里的体谅与客气。还有言语的温和与和善;以及做大事情、重要事情的好心情。

    “蚕时乡下人个个晓得体谅妻子的辛苦,兄弟待姊妹也比平时客气,不可有粗言暴语,亦不可说不顺经的话,做一桩大事情要有好心怀,果然也是应该的。

    清明之后,夏始春余。各种丝棉茶粮的生计农事开始。男人在畈上,女人在楼上养二蚕。大路上及人家门庭都静静的,家家的门都虚掩着,也没有人客来。

    蚕时连三餐茶饭都草草,惟有新竹上了屋檐,喜鹊叫,布谷啼。布谷的声音有时就在近处,听起来就当它是在前山里叫,非常深远。

    灶头间被窗外的桑树所辉映,漏进来细碎的阳光。墙根路侧到处有蚕沙的气息,春阳潋滟得象有声音,村子里非常之静,人们的心思亦变得十分简洁。

    此刻青天白日,人家里这样静,惟后屋茶灶间里有人在做茶叶……只听他悠悠嘘一声,双手把镬里的茶叶掀一掀,日子好长。”

    “岁月静好”是近些年一个被说烂、说俗了的词。不少人口里的“岁月静好”成了生活优渥,吃穿不愁。

    但我理解中的“岁月静好”,不是这样的内涵。

    我理解的“岁月静好”是安心于现实生活的艰辛,也对美好生活有向往;既甘于无奈,也安于宁静。

    是那种心气平和,坦然以对生活各种变故的平静态度。

    2024/05/24 晴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暮春初夏的五月就是一篇淡淡忧伤的散文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gzptqj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