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的故事

1
今天我跟你妈顺路去拜了下地藏王菩萨，在庙里碰到一个老和尚……本来是想找他算你的命，结果算命的时候说起了你四爷（妈妈的四妹）。
四爷？说四爷么事？
说四爷跟你尘缘很深，死了这么些年，还一直记挂着你……要她记挂么事，我和你妈不晓得啊……这次专门给她烧了纸，让她保佑你，不要再回来看了……
呃，冇事啊，四爷爱我，我也爱四爷……
还冇事，你从小体质就不好，老病的！
静了一会儿，妈妈又说起来——
你还记得她带你去学校上课的事不？
b、p、m、f？
呵呵，b、p、m、f……d、t、n、h……你那时候天天唱！
你们都说了好多遍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
这个都是你们说的，我只记得她死的时候，不过印象好模糊……我记得是半夜，你和爸爸带着我赶回去的，一群人围着一口棺材……我听见你跟我说里面睡着四爷，我就害怕，根本不敢看……
四爷的故事，都是妈妈和家家讲给我听的。她们每次跟我说起来，我都感到很梦幻。
我小时候没人带，妈妈就把我送到家家家。那时四爷在大队小学里教语文，每天用自行车带着我去学校。她在讲台上上课，就搬一个小木凳让我坐在门边。估计那个bpmf歌就是那时候学会的。还有一件事（她们也老提起）——四爷送我回城那天我看到妈妈，死活都不认，整整大半天我只跟着四爷转，四爷要走时，我抱着她的腿一直哭一直哭……
我想我跟四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一定是快乐的，她一定给我讲了很多故事，教了我很多歌。家家和妈妈每次说起她，就会很伤心，因为四爷是死于医生的误诊，死时不到20岁。家家说那时候还正准备给她说亲呢，可没想到她突然就没了。她是在插秧时染病的，那个病毒的名字很怪，叫勾端螺旋体。本来只要发现及时打了针就没事。但当时看病的医生，配错了针，把她的针当普通的感冒发热病配了。后来半夜里病情恶化，再想转到镇里的医院去，已经来不及了。

2
家家让四爷到镇上去买东西，顺便带我去玩。我们要走六七里的山路。她拿了大门钥匙，就带着我出门了。那天，我特意换了双新球鞋，心情也特别好（因为感觉有好久没到镇上去了）。我们不赶忙，沿着一条小河边走边玩。我沿途捡了好多各式各样的小石子。四爷看见我喜欢，也帮我找。后来走到一处有很多细沙的河滩边，我又捡到了很多小蚌王壳。感到脚很粘时，才发现新球鞋打湿了。不过没事，我当时就想在太阳下晒，在沙滩上跑。我脱了鞋挂在书包上，四爷也脱了鞋，跟我一起在沙滩上跑。我把裤袋都装满了。到了镇上，四爷完全把买东西的事忘了，带着我到路边的书摊看了大半天的书。
回去时已经是下午了。在路上我们碰见一家人（我感觉是）正坐车去镇上。四爷喊我跟他们打招呼。我有点害怕的小声嘟了嘟嘴。等他们走远，我问四爷那个年纪大的老太婆是谁，为什么以前从没见过。四爷说是媒婆。我又问媒婆是做什么的。四爷告诉我是给她说亲的。我又问说亲是什么意思。四爷又说就是介绍一男一女相互认识，然后撮合他们结婚住在一起。
哦，是这样啊，那你怎么没跟她打招呼？
我才不想理她！
为么事？哦……我晓得了！是不是怕她找来一个男的？
四爷瞪了我一眼，不搭我话就快步朝家里走。快到家门口时，她看见家家，老远就喊：me-ai（么爱，两个音连起来快读，妈妈的意思），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啊，也不出去玩下！
去玩？去哪里玩？大门钥匙你拿着呢！再说了，田里的事够一忙了，哪里有时间啊！家家瞪了她一眼，那个，我跟你说的东西呢？
呃……忘了……四爷抓了抓脑袋。
这时，我想起来家家是让四爷去镇上的五金店买配件，好像是收录机里的部件坏了。
把钥匙给我，今天你要不把录音机修好就莫回来了！
四爷打开门交了钥匙，从屋里拿了录音机就跑了出来。然后她牵着我去村西头找一个人。到了那个人门前，门上一把锁，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四爷开始写了张字条，想把收录机从门缝（农村那种老式的转轴木门）里塞进去。可后来一转念，又把纸条撕了。我们快走到巷口了，一个人追了上来。
哎——巧珍（四爷的名字）！
那个人笑嘻嘻的望着四爷。是个跟四爷年纪相仿的小伙子。
四爷背着身也不看他，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去跟那个人说，让他把东西修好！说完，偷偷的笑了两声。
后来，我和四爷又往镇上走。走了一段，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的田埂上休息。这时，我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一直盯着我看。我有点不自在，站起来又去追四爷（我们隔着大概有十几米）。可我一走，他们就跟上来了。我试了试，我走慢，他们也走慢，我走快，他们也跟着快。
他们不会是那种专门抓小孩的吧？
我想着，故意往一条小田埂上走。那两个人又跟过来了。走着走着，前面突然没路了。
我吓得大喊：四爷！四爷！
四爷听见我喊就跑了过来。她从那两个人旁边经过，然后又走到我面前，一伸手说，走啊！
我拉着她的手，眼睛还盯着那两个人。我试着走了两步，那两个人站着没动。我们走过他们时，我又警惕的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又想跟上来。
我大喊一声：站住！你们不准动！
哦！哦！他们居然冲我笑了笑。
果然，他们像被我施了定身法一样不动了。
我对四爷说，那些坏人，那些坏人一直跟着我，他们不安好心！你晓得不，他们是专门抓小孩的！
四爷听着咯咯直笑，可我心里却有一大堆问题。
四爷，他们为么事怕你？他们一看见你就不敢再跟上来了！他们为么事要抓我？
因为他们是专抓坏小孩的人啊！因为你没跟上我啊！
啊……可我不是坏小孩……我……我只是太累了走不动，我的脚太酸了！^
呵呵，上来吧！
四爷说着就蹲下身，我跳到了她的背上。

补记：
做这个梦前，我看过四爷的一张黑白照（也是我唯一的一张，记得是妈妈去世后三舅伯给我的）。照片上的四爷，双手扶着自行车车头，一只脚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在地上点着，做着上车状。她穿着有点偏大的格子外套，袖子挽到了胳膊肘的地方，裤腿也挽着折。额前的头发有点乱，梳着两个麻花辫。脸跟妈妈很像，但比妈妈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