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
遇见矮人国的国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最兴奋的，不用说，就是这两个小姑娘。她们很得意，尤其米秀，她觉得如果不是她写了那张字条，就不会有这个奇遇。她们两个挨着索林，东问西问没完没了，一点儿也没觉得跟人家才刚刚认识。索林很有耐心，一边回答她们的问题，一边也问了她们一些问题。
“妈妈，”米秀突然扭头对我说，“我们去吧！”
“嗯，什么......”我正走神儿，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如果您不觉得我冒昧的话，”索林从沙发那头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说道：“我诚挚地邀请您和您的女儿们去我家里做客。要知道，已经很久没有朋友来过了，尽管我每一天都在盼望着。”
他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我。两个小家伙眼巴巴地，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好奇宝宝，“哦，这是我们的荣幸。我没有理由不接受您的邀请，只是，”我看向窗外，天色昏暗，大雪漫天，“这天气......”
“别担心，”说着，他把头转向酒吧大门，一只浑身雪白的大角鹿正站在那里，“再大的风雪也迷不住他的眼睛。”
“？”我看着索林。
“！”索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接着，他变戏法似的拿出几个墨绿色斗篷分给我们，又帮着米秀和艾美戴好兜帽，别好别针。我们在大角鹿背上排排坐。索林打头，两个女孩在中间。只听索林大声说道：“没有什么比在风雪中飞驰更惬意的啦，裹紧斗篷，好好享受吧！”话音未落，大角鹿已撒开四蹄冲进雪雾之中。
蓝山不是孤山，而是几条并列的山脉连在一起，在地貌上和念青唐古拉山相似。我们先是向东绕过山脚，顺着坡道直达山顶，然后拐向西北方向。灰白色的山峦和林木飞快地向后退着。风急雪密，却不觉得冷。两个小姑娘刚开始很兴奋，没多久便安静了下来，而我也是半梦半醒，早已不辨方向。
突然，一阵怒号响起，好像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嚎叫，渗得人头皮发麻，其间还夹杂着呼喝声。我猛地清醒过来。风雪已经停了，月光下，索林挥舞着宝剑正在和白色巨人战斗，那嚎叫声就出自巨人呲着獠牙的口中。米秀和艾美也醒了，缩在我怀里，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巨人手里的大棒向索林当头砸下来，索林一闪身转到巨人背后，把宝剑狠狠刺进他的小腿肚。“啊嗷！”巨人惨嚎一声，跪倒在地。索林拔出剑，快步登上他后背，在肩膀上站稳，双手握住剑柄，一用力，把宝剑戳进了巨人的头顶。巨人晃了晃，向前扑倒在雪地上，死了。
我们仨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索林站在我们面前也没回过神来。
“邪恶无处不在，真抱歉吓到你们，”索林认真地看了看我们，说道：“我保证接下来的路程不会再有危险。”说着，他跨上雪鹿，带着我们继续出发。
月光如水，寒星点点，整个世界泛着奇异的银色光辉。山谷间林木森森，幽静安谧，只有雪鹿的蹄声哒哒。也许是为了缓解我们的紧张，索林唱起歌来，唱的是山下之王回归故里的零星片段，由他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哼唱出来，显得格外动人：
“大山之下的国王，
雕刻岩石的国王，
银色喷泉的君王，
将回到他的故乡。
他的王冠将得到万人拥戴，
他的竖琴重新响起轻音嘹亮。
往昔的歌曲再度唱起，
在他的大厅中激起金色回响。
山上树木将迎风摆舞，
绿草将沐浴阳光，
他的财富在山中奔流，
将河水染成金黄。
山泉欢乐地流淌，
湖水闪烁粼粼波光，
别了，所有的痛苦和哀伤，
山下之王已回到故乡。”
他大概就是这么唱的，内容八九不离十吧。他反复吟唱，随意改变着节奏，有时快有时慢，有时还加上几个转折或者复调。到最后，这歌声成了催眠曲，让我们再一次坠入梦乡。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高高的屋顶，厚实的四壁，敞开着的窗子。鼻子里满是烤肉和馅饼的香气。壁炉里柴火烧得正旺，把天花板都映得通红。说话声和杯盘的叮当声从另一头传过来。我从沙发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原来他们已经在吃饭了！
“妈妈，你终于醒了，快来，有好吃的馅饼。”艾美发现了我，冲我嚷嚷起来。
米秀也把头转向我，朝我招手，她嘴里正在嚼着什么东西。
坐在她对面那个披着银色长发的人朝我挥了挥手，我也赶紧挥挥手，尽管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索林站起身，走过来，带来一杯咖啡，“希望你睡了个好觉。”
“哦，谢谢，好极了，不能再好了，”我喝了一口，很正宗的蓝山咖啡，问道：“那个人，是谁？”
“他叫贝恩，是个换皮人，”索林说，“他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只鹿。”
“鹿？”我愣了一下，“鹿！”我转头看了一眼，“不会是......”
“就是他。”索林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我做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说：“我想回去的时候需要换一种交通工具了。”
当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再塞进一口馅饼或者再喝下一口松酿的时候，终于摸着肚子无比留恋又心满意足地离开餐桌，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下。米秀、艾美和索林坐在一起，我和贝恩坐在他们对面。
这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吃饱喝足，烤着火炉。有孩子在身边，又有朋友相伴。
“索林，讲个故事吧。”米秀说。
“我也想听。”艾美也跟着说。
“还有我。”我立即举手站队。
“我永远都是你忠实的听众，老索林，”贝恩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笑呵呵地来了一句。
于是，索林一边吸着烟斗，一边给我们讲被食人妖放在火上烤的故事、掉进哥布林陷阱的故事，还有被绿叶王国的精灵王关进地牢的故事，陷进沼泽差点被亡灵拖下深渊的故事，最后讲到了和恶龙史矛革的战斗。
“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艾美看着索林说。
“哦？”索林抬了抬眉毛。
“妈妈说你想过简单的生活。”艾美说。
索林看了看我，没说话。我身边的贝恩也把烟斗从嘴里拿了出来。
“索林，如果......”没等我说完，索林开口说道：“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抬起眼睛看着我，说道：“我的确是想过简单的生活，在经历了那么多危险和战斗之后。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弟兄和族人的。可事实上......我是个战士，从小就跟随祖父和父亲战斗，因为总有邪恶的东西在四周窥视，让生活不得安宁。危险和死亡不会让我退缩，就像再大的风雪也不会让蓝山崩塌。我离开，是因为......”他垂下眼帘，沉默了。
我心里有些不安，扭头看着贝恩，贝恩冲我微微地摇了摇头。
“你伤心了。”米秀挽起索林的手臂，看着他，轻轻地说道。
索林侧过头，给了米秀一个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阿肯宝石，大山之心，王的宝石......那个时候，我太渴望得到它，太渴望统领矮人族的七个王国。高傲助长了贪婪。我不顾大家反对，把蓝山的宁静抛在身后，带着弟兄们奔向死亡......我的两个侄儿，我姐姐的儿子，因此永远留在了孤山。他们的母亲得到消息后一病不起，不久也离开了。我收复了埃尔博尔，成了统领矮人族的国王，可是，我不快乐。那些宏伟的蓝图再也激不起我的热情，注满月光的阿肯宝石也不再让我心动。我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就好像老牛拉破车一样力不从心。我越来越想念蓝山。我想念这间木屋。想念这里的一切。”索林目光幽幽，话语沉沉。
“你应该结婚。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就好了。”艾美大声说道。
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朋友自远方来，不应该总是讲述往事，来吧，我们来点音乐，唱起歌来吧！”索林说着，拿过壁炉上的黄金竖琴，那是一把美丽的竖琴，用绿色的丝绒包着。他又帮贝恩拿来了长笛，我则跟随着他们的旋律吹响从不离身的口琴。
只听索林扬声唱到：
“恶龙已经完蛋，
尸骨已成碎渣。
盔甲破成碎片，
显赫沦为卑下。
刀剑终将生满锈，
皇冠宝座难长久。
愚夫依旧信强力，
金银财宝迷不够。
唯有青草依旧绿，
唯有树叶颤悠悠，
唯有清溪日日流，
唯有歌声永不休，
来吧，哗啦啦啦哩！
来吧，且回山谷里！
星辰更加耀眼，
远胜珠宝美钻。
月色益发皎洁，
比那白银灿烂。
黄昏灶中炉火，
释放阵阵暖意。
地底黄金难比，
何须追逐不息？
来吧，哗啦啦啦哩！
来吧，且回山谷里！”
索林的黄金竖琴一拨动起来，甜美的声音如泉水流淌，让人一下子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被音乐牵引着，在银色月光照耀下的美丽家园上翩翩起舞......夜色从东边的窗子弥漫进来，壁炉的火光跃动着，映得我们三个人的影子也一摇一闪。米秀和艾美已经熟睡，我的上眼皮也开始渴望另一半的拥抱。在我沉入梦乡之前，耳边依然响着黄金竖琴与长笛的音声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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