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他们相伴着成长，各自经历着破茧的阵痛，努力变成更好的人。而少年们纯粹的情感，那朦胧青涩的感觉呐；还有那段连牵牵小手都会脸红的那段悠长时光啊，都随着时间沙漏的流逝逐渐远去……
夏淙划开手机，点开“联系人”往下拉，看到那个名字便顿住了，胸腔中翻滚的情绪满得几近溢出来，也竟使他泛红了眼眶。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汹涌澎湃的心潮，一字一顿地编辑出一条短信:“我到另一个城市，开始工作了。我要换号码了，跟你说一声。”就算你不一定看得到这条信息。好不容易编辑完这条信息，他好像是耗尽全身的力气，瘫在椅子上，把一只手覆在眼睛上……
1初识即是青梅竹马
最初的相识起自何时？出于何地？源于何事？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无论问夏淙还是冯雪央，回答都是记不清了。
反正，他们爷爷是好朋友，爸爸是拜把兄弟，这两代的友谊顺捎儿也从他们这里沿袭了下去。他们在家里人的带动下，不知不觉也成为好玩伴。他叫她“兰州妹妹”——可能是她时不时就要去兰州的原因，她叫他“淙哥哥”。双方的奶奶们总是会取笑着调侃“看他们多亲呐！一个叫'兰州妹妹，别走嘛'，一个叫'淙哥哥，我们一起玩啊'！哈哈哈……”
夏淙印象最深的一个记忆片段便是他与雪央一次分离前的告别。大人们在庭院里谈天，他和她坐在他家楼梯台阶上。他们人手一包方便面，两人都是满脸忧愁。
他皱着一张小脸，“兰州妹妹，你可以不走吗？我们一起玩多好啊！”
雪央一脸纠结“可是，可是我妈妈在兰州，我好久没有看到她，我很想她呀！我很快还会回来的啦！……”两个人想着想着就吃起了方便面，化伤感为食欲。夏淙每当想起那个场景就会觉得好笑，那么两个小不点一想到吃的，忧愁啥的一下子就忘记了。
分别即是多年。
2童年拾趣
在那些年，夏淙还是一个活泼好动火一样的少年，冯雪央也是一个活蹦乱跳风一样的少女。他们喜欢田野，是乡村山水的儿女。捉鱼摸泥鳅，做网扑蝴蝶，闻声掐蚱蜢，入田捧蝌蚪，上树逮知了，挖洞找蚯蚓……他们还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特别喜欢追着邻家那只喜欢虚张声势实则胆小如鼠的小白狗跑，累到那只狗气喘吁吁发出哀鸣，然后捧腹大笑。
不过，他们也欺软怕硬，匍匐在草垛一上午，窥视大白鹅下蛋。虽然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是毛毛躁躁的莽撞少年们总是没等鹅跑远便用手掏鹅蛋——结果被鹅追着跑，啄地嗷嗷直叫。
夏时，夏淙领着一群小伙伴去桑树林里偷摘桑葚，吃得嘴唇舌头黑紫黑紫的。他们还相互调侃着“啊！我中毒啦！救救我，快点给我一颗麦丽素！”奶奶每回看到他这副鬼样子，总会拿眼睛觑他，却是什么话也不说，觑得他心虚得低下头，可是好玩的少年转眼就忘啦，下一秒就鬼鬼祟祟地溜出去了。
清明前后，雪央奶奶会给她布置任务，给她一把镰刀，一个篮子去田野里采鼠曲草。这时候，她总会兴冲冲地跑来找夏淙，“淙哥哥，我们去田里摘野菜吧！”夏淙是闲不住的，听到去田里玩，自然是兴致勃勃。奈何他有“多动症”啊，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没采几株便去捉蚱蜢，或去捞田边河里的小鱼。不过，用鼠曲草和糯米粉做的糍粑，他却是吃得全神贯注，毫不含糊。奶奶看他囫囵吞枣的狼狈样， 笑着摇头低叹。
夏淙真是一个贪玩的小孩。暮色降临，村庄里炊烟四起，以村里人的话说就是到了捉鸭的时候，他还是想赖在小伙伴家玩。小伙伴的父母也不好赶他回家，便只是说在我们家吃饭吧！夏淙是摇摇脑袋，自顾自地蹲在小角落里玩自己的。这时，奶奶总会抄着扫帚赶来，揪着他的耳朵带他回家，疼得他嗷嗷直叫。他心里想:奶奶最坏了，最讨厌奶奶。可是，闻到奶奶做的饭菜的香味，那一股脑儿的愤懑便烟消云散了。
他坐姿不端，老是趴着写作业。奶奶看到，总会念他:淙啊，看书不要那么近，对眼睛不好！……以后近视了，有你的苦头吃……听到奶奶的唠叨，夏淙非常不耐烦。
“烦死了，罗里吧嗦的……”
“你现在嫌我烦，你以后就知道是为你好……”
最后，夏淙以夺门而出告终。
夏淙对于形态奇异的生物充满着好奇。但他对青蛙有种莫名的惧意——因为有些小伙伴手指或是耳朵上会长一个突出来的小东西，据说是碰到青蛙排泄物的缘故。所以，他不敢自己捉青蛙。
但他会劝说小伙伴捉青蛙，“我们抓青蛙吧。看看他们是怎么生小蝌蚪，小蝌蚪是怎么变成小青蛙的。”然后，他们把捉来的小青蛙放进装橡皮泥的空小桶里，害怕它们逃出来，便把盖子拧得死死的。夏淙把它们拎回家，放在一边，便忘记了这回事。过了好几天，奶奶突然提到“你那个盒子里装着什么？”夏淙边应道“小青蛙啊！”，边想它们孵出小蝌蚪了吗？打开盖子，首先闻到一股恶臭，几只小青蛙翻着大肚皮，浮在水面，他感到一阵恶心，又有一点伤心。
“央央，你劝劝你淙哥哥吧？自从他看了那几只翻白肚皮的小青蛙后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了。”奶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不一会儿，门外传来笃笃笃地敲门声，“淙哥哥，开开门呐！”
“不要！”
“这几只小青蛙其实本来就生病啦！我看石哥哥和许哥哥捉它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一动不动啦！”
“你骗我！”
“没有，不相信你跟我一起去找石哥哥和许哥哥啊。”
“……”
夏淙刚把门打开，雪央就跑进来拉住他的衣角，带着他出了家门……然后，夏淙的注意力就这样被转移了……
虽说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但不到十岁的雪央也有自己的烦恼。夏淙自从懂事以来，从未见过雪央的妈妈。所有人都说雪央妈妈在兰州。可是，为什么她妈妈一直在兰州，也不经常过来看看她？问爷爷奶奶，大家都是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每当中午临近放学时，雪央都会痴痴地看着石韦谦妈妈在教室外面拎着自己做的大盒饭等着他们下课。她有时候会耷拉着脑袋，垂下眼帘遮住大眼睛，低落地对夏淙说“如果我妈妈也可以这样陪在我身边，给我说说话该多好啊！我真的好想好想我的妈妈！”每回夏淙听到这句话，总不知道如何回复，因为他也有点想念他的妈妈啊。
雪央写过一篇作文，就叫《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有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她非常喜欢对我笑。她会在睡觉前给我讲故事，是我最喜欢的灰姑娘的故事……我的妈妈很爱我。我也很爱我的妈妈。可是，她现在不在我的身边，我很想很想她。”小孩子的眼睛很澄澈，世界很纯粹。她不懂大人的想法，只想和爸爸妈妈都在一起。那就是快乐，那就是幸福。
3吵架风波
夏淙和雪央吵架了。
起因是一本葫芦娃的图书。夏淙的这本图书是二叔特意带给他的。他一直爱不释手，每隔个四五天总会翻翻它，重温一下故事情节。因为有图，就算大字不认识几个，看看图也觉得非常过瘾。雪央看到这本书觉得非常好玩，她央求夏淙借给她看看。夏淙一开始不肯，但是经不住雪央的软磨硬泡，勉为其难地答应“那好吧！那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它噢！”“嗯嗯。”怕什么来什么，当雪央来换这本书的时候，夏淙就发现它换了一个样了:封面皱巴巴的，里面还缺少了好几页。当时，夏淙就觉得自己气炸了“跟你说了好好保护它，你居然把它弄坏成这样！……”
“对不起，淙哥哥……我……”雪央抽噎地说。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烦死你了！”
“对……不起嘛！”
“你走开啊！你别烦我！……”
“呜……”泪水就顺着她的脸颊啪嗒啪嗒地留下来，她转过身缓缓地离开了夏淙家。
夏淙一点也不想挽留雪央，他真的非常生气。
好几个礼拜了，奶奶很好奇地问，“怎么这么久不见你和雪央玩啊？吵架了吗？”
（啊哈，奶奶真是明察秋毫，可不是嘛！）
小孩子心性嘛，来得快，去得快。
夏淙心想她又不是故意的，早就原谅她啦。但是，凭什么我去找她？她主动来找我，我就和她和好。
但是，他等啊等啊，就不见雪央过来找他。
不过，夏淙性格大大咧咧，他和别的小伙伴一起玩啊，去田野疯啊，烦心作业啊，日子也就那么过了好久，一晃就是四年。
4奶奶啊奶奶
一日，奶奶在饭桌上突然提起:雪央几年前就回兰州了，去那边读小学了。
夏淙愣了愣，继而又低下头扒饭: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来找我，我不去找她。
没几天，夏淙家里就发生大事了。
夏淙从小就听，什么狼外婆把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小朋友抓起来，咬他们的手指像麻花那么脆“咯吱咯吱”；什么晚上有猫妖嚎叫，专门逮不好好吃饭的小孩，……所以，晚上万不敢一个人睡觉。他总是和奶奶挤一个被窝。
一个暑假的清晨，太阳照屁股了，他都醒了，发现奶奶还是没有动静。
他爬到奶奶身旁。
“奶奶起床啦！太阳照屁股啦！今天又是集市啦，你不是答应我今天早上去买几只小鸭子吗？”
“奶奶！奶奶！快起来嘛！”
夏淙只知道奶奶那天的脸特别白，皱纹都松垮垮地耷拉在脸上。
他想，或许是奶奶昨天农活干得太累了，就让她再歇一会儿吧。
他慢吞吞地爬下床，把昨天的米饭热成泡饭，就着咸菜慢慢地吃下去。吃完饭，他就去玩小火车了。
中午，爷爷回来了。他问道“你奶奶呢？”
“噢，还在睡觉啊。不过，奶奶看起来好像生病了。”
“不要乱说话。都那么晚了，怎么可能还不起床。冠芳！冠芳！没在吗？这是怎么回事。”爷爷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奶奶应。便上楼去查看。
随后，就见爷爷跑了出去，叫了几个人把奶奶抱了出去。
夏淙等了一个下午也不见爷爷奶奶回来。
晚上，没等着爷爷奶奶，大叔叔大婶婶就来了。
他们说“淙啊，到我们家吃饭吧。”
“不了，我等爷爷奶奶回来——大叔叔，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啊？我奶奶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哦哦，我眼睛不舒服，手揉的。嗯 ，奶奶生病了。爷爷在照顾他。”
“老师说用手揉眼睛会让眼睛生病的。”
“……”
大婶婶背过身，走到了庭院大门边。
“你和我去找沐沐玩好不好？她好久没见到你了，老是嚷嚷着找你玩你呢！”
“可是，我还是想等爷爷奶奶回来。”
“呃……就去我们家住几天嘛！爷爷奶奶到时候就回来了！”
……
好说歹说，夏淙才松开，整理了一下东西去大叔叔家。
夏沐见到夏淙很高兴，拉着他玩这个玩那个。然而，他感觉对任何玩物失去了兴致，就算是他最喜欢的、往日求而不得的一套哆啦A梦漫画书放在他面前，他也没有看到欲望。他每日追问“奶奶生病是不是好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大叔叔要么沉默，要么试图用吃的或玩具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收效甚微。
令他吃惊的是，让他日思夜想的爸爸妈妈居然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感到非常高兴，也觉得意外。
啊哈，我也是有爸爸妈妈在身边的人啦，好想和雪央一起分享喜悦。可是，她不在这里……
可是，爸爸妈妈还是让他先住在大叔叔家里。
他觉得自己都住了好久了。爸爸妈妈回来的喜悦也被慢慢冲淡，他还是想爷爷奶奶。为什么要我在大叔叔家住那么久啊？为什么爸爸妈妈不接我回家呢？奶奶的病难道还没有好吗？
大叔叔和大婶婶这段时间好像非常忙，就给夏淙委派了一个任务:照顾妹妹夏沐。
他觉得这是一个证明自己是小大人的方式，便信誓旦旦地保证完成任务。可他就是觉得心里不安啊，想着我去爷爷奶奶家看看吧。
5蜕变.契机
他拉着夏沐，两个人一起走到了爷爷奶奶家。还没走近了，便听见哀乐阵阵。虽然听不懂他们唱得是什么内容，但是调子却是十分婉转悲伤的。夏淙想着，又是谁家的人去世了吗？可是，越走近那哀乐越清晰，好像就是从他们家传来的。夏淙远远地望见自家大门上方悬着的两个大白灯笼，庭院搭起的黑色帐篷，顿时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
他拉了拉妹妹的手，用力地眨着眼睛试图驱散眼里氤氲着的雾气，努力想用正常的语调却声音粗嘎地说，“妹妹，我们回去吧？”
少年不知愁滋味，可他恰恰悲伤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夏淙多想自己现在是夏沐的这个年龄——四岁，懵懵懂懂，并不晓得悲欢离合。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我趴着写作业的时候，时常在我耳边念叨保护眼睛啊；再也不会一个人在暮色四合的傍晚，抄着扫把拎着我耳朵，带我回家吃饭；再不会有一个人会任由我胡来，晚上信口喊饿就给我做香喷喷的蛋炒饭；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打字谜让我猜，给我唱方言版的《我是一个兵》……奶奶就是那么惯我啊。
可是，我以后再也不会有奶奶可以叫了。我没有奶奶了，我没有奶奶了。我怎么会那么迟钝呢？看到她脸色那么不好，双手那么冰就只是认为她生病而只需要休息呢？如果当时，我可以感觉到不对劲，叫人带她去医院，会不会还来得及呢？可是，奶奶身体一向很好，为什么会突然生病？
大婶婶首先发现了夏淙的异常。本来被成为“多动症儿童”的夏淙居然能够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一天的书了——这对熟悉他的人来说，不啻为一道惊雷。呀，夏淙转性子啦。
大概是家里所有人处理好了奶奶的后事。爸爸妈妈得了空，就把夏淙接回了自己家——一个没有承载他惊天动地的儿时趣事的家，一个没有爷爷奶奶的家。夏淙变得很安静，让大家觉得不习惯的安静。他也变得很乖，让人感觉不到他存在感的乖。
在大概得知混世小魔王转型的知了更加声嘶力竭地鸣叫中，那个四年级的暑假过得既短暂又漫长，短暂到好像只是书翻了一页的空档，漫长到好像让人过完了整个童年。曾经的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年变成了沉默寡言的稳重人士。
夏淙现在想来，奶奶或许是猝死的。当年爸爸妈妈都支支吾吾，说的不清不楚:身体一向是好的，人是突然没的。其实，他们也不懂到底是什么病啊。奶奶可能本来就有基础疾病，但是像一般乡村里的人一样，感觉自己是小病小灾，一向是压着的，随便吃一点止疼药，就下地干活。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幸者罹患癌症，查出来便会是晚期。因为轻病不治，实在是痛得受不了才想去大医院检查，这种对待方式能不酿成惨烈的后果吗？
后来，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我的理想》。同学们有的清风亮节想做人类灵魂工程师，有的志向远大想漫游天空成为宇航员，有的务实能干想成为大老板赚得钵满盆盈……对夏淙而言，那日的无所为发酵成难以言说的苦涩一直隐藏在心间，时常蔓延至舌尖，甚至会触及泪腺，朦胧了视线。他决心要作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那样，如果碰像奶奶一样的患者，或许就不会无所为了吧。
长辈问他“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工作？”
“医生。”
“医生好呀，社会地位高啊！”
“医生好呀，工资高呀！”
“医生好呀，以后家里人生病就不用愁了！哈哈哈……”
可是，我从未想过你们说的这些，我只是想帮助一些被病痛折磨的人解决病痛啊。
从那以后，他便不再愿意与别人分享他的理想，只是选择默默地看书学习，不作他想……同学嘲讽他是书呆子，一天到晚捧着书，无趣至极。他无所谓，只要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管别人怎么想。
6未来.憧憬
因为有信念支撑，夏淙觉得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不知不觉就初二了。
餐桌上，妈妈提道“雪央，哦不，是宛童从兰州回来了，她现在在县城上初中。她平时住县城姑姑家，周末会回来和爷爷奶奶住一起。”
夏淙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又似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块排骨。
“哦。宛童？”
“嗯。她改名字了。”
“为什么？”
“不知道。她本来和你同级的，好像是生了场大病吧，治疗了好久。病好了就留了一级。”
“什么病？”
“好像是因为老是白萝卜和海鲜一起吃吧，结果吃出毛病了。”
“这样就吃出毛病了？叫什么病？”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问得没完没了啊！吃饭吃饭！”
夏淙有点无奈，问了半天，什么病也没有问出来。
过了那么久没见面了。恰逢周末，自己主动去看看她吧。不过，他到了她爷爷奶奶家，只在门口徘徊。老实说，他并不想和她爷爷奶奶接触，并不是排斥他们，而是不想和他们重温奶奶的那些旧事。他只是想把这些一起尘封起来，不想触碰的伤口结了痂被揭开，再次血肉模糊。
他有时候会去看望爷爷。老家的格局摆设，那些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像尘封的老酒，越来越醇厚。奶奶去世后，爷爷也愈发沉默寡言，脾气也古怪起来了。他会把看望他的家人赶出来，唯见了夏淙会高兴起来。无论何时看到夏淙，他都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水果啊饼干啊拿出来招呼他……
他还在门外踌躇着，雪央却开门出来了。两人却是相顾无言。而后，她退了回去，应该是跟家里人交代了去向，再次出门。
“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
大家都不是彼时少年，不过一开始虽是有点尴尬，但聊开却是熟得知根知底。只是他却不好叫她“兰州妹妹”，她觉得唤不出“淙哥哥”，他们便默契地避开称谓。
聊的话题皆是童年回忆。说到趣事，两个人都会默契地笑出声。雪央提到了许家瑞，那个腼腆又爱哭的淘气包。
夏淙想到前几天才看到他。他想着家瑞也是多年未见，寻思着上前打招呼。他轻拍了家瑞的肩:“家瑞，好久不见啊！”
许家瑞居然面无表情，语气很冲地说:“你谁啊？干嘛拍我！我认识你吗？”
夏淙当场觉得气愤不已，随后努力压制住怒气，“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可是怎么可能认错人？许家瑞长得如此有特色，眉梢处的一颗痣是怎么也出不了错的。是什么使得一个少年如此性情大变？
后来，听说他父亲生了肺癌后，她妈妈忙着借钱、照顾他爸爸，无暇他顾，许家瑞就开始慢慢从一个安静的小少年变成了邻里间共传的喜欢滋生事端的惹祸精。他是不是想以另类的方式换回父母亲的关爱？
那天，他们逛遍了生他养他的乡镇。他们聊着聊着，话题便伤感起来了:那田野已不能种菜摸鱼了，那精致的小别墅像永不餍足的饕餮巨兽吞噬了大片农田、霸占着耕地。那随时光而去的不仅是我们的童年，还有那荒廖的人心。
对于雪央生过什么大病，她不说，夏淙也没提。只不过，看雪央的样貌似乎有些改变，具体哪里有点怪，他说不上来。当时，他就想可能是那么多年没见，她长大了的缘故。
7未来.愿景
因为雪央回来了。
夏淙平时除了自己看书学习，也会指点她的功课。
他们的生活非常平静且充实。
夏淙高一那年的一个周末，他们吃完晚饭，出来散步。走着走着，雪央突然开口说，“我要回兰州了。我爸让我去兰州读高中。”
夏淙皱了皱眉，抿着嘴唇。过了良久，他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雪央接着说，
“我想当幼师，我喜欢和小朋友一起。他们虽然很调皮，但很纯粹。我当年想着爸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想来想去想不到原因。我感觉他们的世界都太复杂了……你也有你想做的事情吧。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保重。”
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想着给彼此留联系方式，也未曾想着写信。对于一般的乡村家庭电脑还是比较奢侈的。QQ、邮箱、手机号，夏淙还没有拥有过。
雪央走后，夏淙更加心无旁骛地学习了。
三年后，他如愿地考上了祖国的一所知名医科大学。他每天忙得团团转，只是睡前空下来的时候会想想家乡、想想那些小伙伴。
虽然他看起来不善言辞，比较木讷，但人缘却是不错的。他没想过要交女朋友，可是宿舍卧谈会在聊到喜欢女生类型的时候，他莫名地想到了雪央。
雪央，哦不，是宛童。她现在怎么样呢？是不是又有好多新的朋友了？是不是有新的交际圈？也不知道她的朋友都是怎么样的……现在大家都玩微信，微博之类，她会在她的朋友圈发什么呢？
夏淙大二暑假，雪央回来了。雪央还是变化不大，不过比以前更好看些。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以前觉得她五官组合有点突兀了——她的眼睛虽然好看，但是比一般人稍稍凸起，她容易出汗……她以前生的大病可能是甲亢。
他们的团体活动依旧无新意，就是绕着小镇一圈一圈地走。
“时间过得好快。”
“嗯。”
“你还记得那一座山吗？”，雪央顺手一指，接下去说，
“在一个下雨天，我们心血来潮去爬山。下山的时候，你偏偏要跑着下去。可是，你小估了雨后小石子表面覆着的青苔的威力，一个打脚就顺着石子路滑下了好远……”
“嗯，裤子当时还破了一个洞。”
可是，夏淙默默地在心里说，我记得最深的是我们到山上摘树莓。那种酸酸甜甜的小果子，我每摘到一把递给你的时候，你总会偷吃一颗。你把树莓迅速地塞进嘴里，然后单闭上右眼——这是你吃到酸东西的一贯表现，吃完树莓你会轻轻地咂咂嘴。我只是偷偷地瞅着你的小动作，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
雪央也是如愿去了一所师范大学，不过还是在甘肃。她说她以后找工作会回来吧。他们彼此交换了手机号，微信和QQ。相聚不久，雪央便要回学校了。
接下来的几年，他们就利用各种通讯工具联络着，说说话，聊聊天。
8仍是青涩
夏淙认为自己也不是个浪漫的人，也不追求轰轰烈烈。
他觉得和雪央这样的相处方式很舒服，如果这样相处一辈子，他感觉也不差啊。
他们并不刻意经常联系，只是偶尔通个电话。他们借助着各种手机软件来了解彼此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单纯为了让彼此知道自己的近况而发个最新动态。
……
一晃眼便到了毕业季，夏淙大五，雪央大四。
夏淙突然就想挑开那一层暗恋的纱，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地袒露在她面前。他决定挑在雪央生日那一天告诉她。
“喂，雪央，生日快乐，我想说……”
“对不起啊，我是雪央的妈妈。雪央她……她不在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点情绪不稳。
“噢，阿姨好。雪央不在？她去哪里了，怎么不带手机呢？”夏淙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太阳穴旁的青筋跳个不停。
“她……上个月……在浴室洗澡。我们没……没留意她洗的时间很长，她……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行了。医生说她……她是一氧化碳中毒……”阿姨在那头咽哽着，泣不成声。
“……”夏淙动了动嘴唇，徒劳地想安慰一下阿姨。但是，挣扎地却发不出声音。
奶奶走得时候，他硬是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可这回，豆大的泪滴就顺着脸颊疯狂地砸向地面，惊起灰尘四处洋溢。这一回，带着失去奶奶的悲痛，他是彻底宣泄出来了。
9回味.永恒
“你还记得我们当年走到山边，山下一户搭棚的住户养的两只丧心病狂的大狗吗？”
怎么不记得？那处的房屋被茂密的树丛掩盖。我们看不见狗，却可以听到大狗的嚎叫。听那狗的叫声像是打雷一样，如果那一刻告诉我，它们冲出来会我们撕碎，我也是会毫不犹疑地相信。“妈呀，不会是藏獒吧！”你那时候紧紧攀着我的胳膊，我想如果你旁边有棵树，你就会像猴一样窜上去了。我当时也有几分惧意，却也佯装镇定，只是拍了拍你的肩，“没事，别怕。它们被链子栓着呢！”
那是你离我最近的一次，你湿润的鼻息轻轻柔柔地喷洒在我的前臂，却好似一片片羽毛轻抚过我的心尖，痒痒的，很舒服。走出那一片骇人的地段，你急忙松手，看着因为害怕而留在我手臂上的一道道红印，你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可脸却泛了红。看着你那些孩子气的举动，我忍住笑，决定不拆穿。
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相互扶持至白发苍苍。可是，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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