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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施和庄子,一对天造地设的杠精

惠施和庄子,一对天造地设的杠精

作者: 秦岭一白 | 来源:发表于2024-01-10 14:52 被阅读0次

    一个老头,坐在坟茔前自言自语。

    以前呐,有个人在家里刷墙,一点白灰落在了鼻尖上,他去找石匠帮忙弄干净,石匠抡起斧头耍得舞舞生风,切掉白灰而鼻子毫发无损,那人摸着鼻尖笑着说道:我还是一动不动吧,你这准头可差了一丢丢哦。

    后来,宋元君听说了这件事,派人请石匠过来表演下,石匠伤感的说道:我已经做不到了,因为在我斧头前面不改色的那个人死了,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对手...

    惠施啊,你说咱俩打了半辈子嘴仗,还是跟你抬杠最有乐趣啊,如今你走了,我连可以对谈的人都没有了。

    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惠施和庄周,一对天造地设的杠精。

    那一年,庄周为了免除兵役,在宋国找了份漆园吏的工作,绩效考核在他这不管用,上班期间摸鱼,下班了跑到濠水边摸王八。

    有天,他站在濠水的桥梁上,望着水里面的鱼儿自在遨游,好像一丁点的烦恼都没有,不无感慨的说道: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

    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

    庄周没有回头,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就知道谁来了,这家伙总是以名家鼻祖自居,擅长辩论的名家嘴皮子贼溜,角度刁钻却在理论上无懈可击。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

    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知道的,你也不是鱼,又怎么能知道鱼的快乐,这叫逻辑啊,懂不懂?

    庄周被怼的哑口无言,身后这个货简直太膈应人了,然而正是针锋相对的围追堵截,才是真正提升认知境界的契机。

    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等等,咱俩不是讨论鱼的快乐嘛,怎么跳跃到时间地点上去了?庄周自然而然的突破了境界,回过头来笑眯眯的望着惠施。

    咦,这不是你过年才穿的衣服嘛,有喜了啊?

    辨方请注意,过年,衣服,喜事没有特定关系。

    我去,你没完没了啊。

    哈哈,反正要走了,咱就说点正常话吧。

    惠施要离开宋国了,说是梁国请他去做相国,庄周没弄明白是哪个梁国,梁国不是早前就被魏国灭了吗。

    惠施摆了摆手说你不懂,是啊,庄周喜欢无拘无束的自由洒脱,看守漆园只是为了逃避兵役,又怎会明白天下列国这种大事呢?

    庄周瞧不上惠施的官瘾,惠施看不上庄周的无为,但这不妨碍他们的精神相近,道家在穷究有名和无名,名家在剥离名与实的关系。

    一对年轻的朋友告别了,从此踏上两条不同的人生路,庄周望着惠施远去的背影,还有五车书卷扬起的漫天烟尘。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

    数年之后,庄周恢复了无业游民身份,他想前往梁国看望惠施,站在路边竖了三天大拇哥,才有驴车愿意捎他这个穷光蛋。

    庄周没钱吃饭了,就给车主变着花样讲故事,车主好奇这家伙哪来着多故事,听着听着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幽默诙谐,寓意万千,你说人这辈子活不到一万天,守着包袱里的三瓜两枣有啥意思,难道那玩意比自由自在还重要啊。

    车主好像听魔怔了,一路上自掏腰包请他胡吃海喝,到了梁国,庄周拍拍屁股要走,看见车主抱着空空如也的包袱哭了。

    你的心啊,就像这车厢填得太满了,空间狭小自然容易磕头绊脚,我帮你掏空了是不是舒畅多了,用有形的有换来无形的有,你小子赚大发了知道不!

    包袱空了,心也就空了,你可以重新再活一次了。

    车主似懂非懂的走了,庄周望着他的背影面带微笑,不打碎点什么不足缘起主题,然而打碎之后还得竖起更广阔的框架。

    一个人长期争抢蝇头小利,很难汲取到天地间的大智慧,如果能够将这个顺序逆转,也就不会在艰难困苦里浪费生命。

    庄周用这个法子帮过很多人,首先解决了自己的生计问题,至于那些被帮过的人,有些人骂他是大骗子,有些人夸他是大宗师...

    你是庄周吧?我们相国请你喝茶!

    哪个相国?是惠施吗?

    少特么废话,老实点!

    我不是庄周,我是南华真人。

    一群士兵在街上抓人,但凡稍微学习点逻辑话术,庄周估计就得在牢里过夜了,看来惠施光给他们派活了,没有传授半点审讯的绝招。

    庄周是来看望惠施的,惠施却派人抓捕庄周,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只是因为一条流言蜚语,谣传庄周是来接任梁国相位的。

    庄周不觉得意外,此前庞涓挖了孙膑的膝盖骨,这两人说起来还是师兄弟,但是庄周对此很生气,惠施不了解自己是啥样的人吗?

    当天夜里,庄周来到相国府邸,他给惠施讲了个故事。

    南方有鸟,其名鵷鵮,子知之乎?夫鵷鵮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鵷鵮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在我看来,梁国相位犹如腐鼠,咱俩谁是鵷鵮?谁又是鸱?

    庄周讲完故事就离开了,留下惠施站在庭院里发呆,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是打心底觉得庄周比自己强吧。

    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强者不会嫉妒弱者,弱者却会忌惮强者,惠施在官场养成的强弱之心,在庄周的天地之心里微如尘埃。

    庄周游历天下去了,他遇到了解牛的庖丁,见到了姑射山上的神人,和井底之蛙聊过天,还给北海若与河伯当过裁判...

    惠施依然迷恋着纵横捭阖,没多久被魏惠王请去担任相国,接到任命书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的朝着大梁城奔去。

    魏国,那是天下霸主啊。

    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惠施站在岸边急得团团转,转得太急了不小心掉进河里,不会游泳的惠施像秤砣般快速下沉。

    幸好开船的人及时靠岸,跳进河里将惠施捞了上来,做完人工呼吸以后问道:你不会游泳,为什么不安心等船来呢?

    时间紧迫,我等不急呀。

    什么事这么急,连命都不要了?

    我要去魏国做相国。

    别开玩笑了,你刚才掉进河里只会喊救命,要是没我早就淹死了,你这样的也能做相国?

    要说开船游泳,我当然不如你,要说治国领政,你在我眼里就是个还没睁眼的小奶狗。

    子居船楫之间,则我不如子;至于安国家,全社稷,子之比我,蒙蒙如未视之狗耳。

    名家的这张嘴,真是不饶人啊。

    不过惠施也没有吹牛,他在魏国当政期间很有作为,不光给魏国制定了一些列法令,而且还是合纵抗秦的骨干人物。

    可惜他没有赶上好时候,魏国已经被魏王折腾的残血了,围魏救赵,围魏救韩被齐国暴揍,庞涓也被师弟孙膑射成了刺猬。

    秦国作为魏国的霸凌对象,经过商鞅变法之后国力大增,短短十来年的功夫战斗力逆天,严重怀疑不是打过针就是吃了药。

    天下列国的局势悄然转变,魏国的霸主光环震慑不住了,眼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惠施趴在魏王耳边低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咱就认个怂吧。

    徐州,魏齐相王,惠施作为整场活动的策划者,说服魏王身穿布衣登台亮相,将首席座位让给耀武扬威的齐王。

    楚王发现这两家玩得挺嗨,显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于是追着首位上的齐王疯狂输出,惠施和魏王笑得直不起腰来。

    魏国被齐国打得元气大伤,捧你做老大真以为是爱你呀,惠施等到齐楚斗的差不多了,出面和稀泥让大家别忘了秦国。

    啥事经不住念叨,一念叨就容易出事。

    张仪从秦国来了,站在魏国的朝堂上面带微笑,惠施是名家鼻祖擅长辩论,即便善于剥离名与实,依然输给了没有开口的张仪。

    张仪,名字本身就是实力,天下列国对此如雷贯耳,魏王毫不犹豫的请他做相国,惠施被晾在了一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着。

    一山不容二虎,惠施准备给张仪点颜色看看,还没动手就被魏王驱逐出境,他在临走前念叨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魏王不念旧情,惠施回头望着大梁城摇头苦笑,当年来的时候有多狂热,如今被驱赶时就有多伤怀,连总结的官场经验都变成了笑话。

    今夫杨,横树之则生,倒树之则生,折而树之又生。然使十人树杨,一人拔之,则无生杨矣。故以十人之众,树易生之物,然而不胜一人者,何也?树之难而去之易也。今子虽自树于王,而欲去子者众,则子必危矣。

    惠施曾给朋友传授为官之道,提醒他和魏王身边的人搞好关系,就像栽活一棵杨树很容易,如果一人栽苗而十人拔树,再容易成活也没法扎根生长。

    他做相国的时候,别人听到这话会记在小本本上,他被魏王驱赶的时候,别人对这些话就不屑一顾,地位和语录正如名与实的关系。

    不想这些了,去楚国找点事做吧。

    惠施来到了楚国,楚王担心收留他会惹怒张仪,不搭理他好像又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想到了一个两边不得罪的办法。

    楚王给惠施写了封介绍信,让他拿着信去找宋国国君,没有收留惠施就不会招惹张仪,帮助惠施找份工作还能落点人情。

    此不失为仪之实,而可以德惠子。

    兜兜转转,回到起点,惠施站在濠水的桥梁上,望着水里的鱼儿自在遨游,它们还是从前那般快乐,只是那个喜欢抬杠的身影不见了。

    惠施感觉做了场浮华大梦,逐渐从纵横捭阖回归名家学术,他将过往经历融合进天地万物,全心全力研究着自然宇宙的奥义。

    黄缭跑过来向他请教,询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的原因,惠施不假思索的应答如流,静静陈述着自创的“历物十事”。

    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

    南方无穷而有穷。

    今日适越而昔来。

    连环可解也。

    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也。

    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

    ...

    哈哈,有趣有趣!

    惠施没有回头,光听这么熟悉的声音就知道谁来了,他是自己的朋友,也是自己的对手,曾经跑到梁国探望自己,却被自己派兵全城搜捕。

    惠施的心里有些羞愧,庄周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只是神色之间好像愈加深邃平和。

    你这些年还好吧?

    什么这些年?你说啥呢?

    以前是我不对...

    什么以前?你今天是咋了?

    我不应该...

    打住,你不抬杠还真让我不习惯。

    望着惠施充满疑惑的眼神,庄周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袋,说道:我明白啦,是不是濠梁之辩,让你这老小子心服口服了?

    惠施愣住了,庄周拉着他来到梧桐树下,说道:那天看完鱼,我追着一只蝴蝶跑到这里,趴在石头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你猜怎么着,我居然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

    惠施,你也做了一场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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