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

作者: 李越前 | 来源:发表于2019-01-30 20:05 被阅读414次

    冬天,费尔小镇的礼拜六早晨稍阴,李致远停在街道片刻,马路两旁是一座座较为密集的多层建筑,外观以白色为主,铺砌便道上不同年龄的人们从他身边经过,他集中视线正望着走在前面的女人,等他停止左脚的抖动,是他骑走单车的时刻。

    当李致远超过女人之际,旋即回头一瞥,一阵冷飕飕的寒风扑向脸颊,此时他的好哥们鲍鱼脚踏着单车追上了他,鲍鱼减慢速度保持与他同等速度,两人闲聊起来,一会儿他们从一个固定垃圾箱身边进入马路,开始加速前进。

    和鲍鱼分别后,李致远路过费尔酒吧,这是一家休闲酒吧,每晚来费尔酒吧的客人基本都是本地人,他的另一个好哥们木炭假期会在费尔酒吧兼职。昨晚李致远在费尔酒吧遇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十八岁女生。

    李致远来到一家面包店买来吐司面包,走出面包店以后看到对面一家餐厅里的女服务,臆测她年约二十岁,李致远见过她,上次她在路边被一辆警车溅了一身水。眼下李致远发现有一条陌生的流浪狗正垂涎欲滴的盯着手中的面包,他啃了一口后把剩余的面包丢给了流浪狗,之后将手插入衣兜,看它迅速吃完。

    “砰”。这是易拉罐落地的声音,仨青年走到他旁边,丢瓶子的是一个头戴棒球帽的青年,只见他嘴唇微张,嘴角向两边伸展。“嗨,小兄弟。”平头青年嗤笑道:“你的狗吓跑啦。”

    李致远仍旧手插口袋,低头踢着易拉罐,像这样到处滋事的社会青年在费尔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他尽量不会增加树敌。“原来是哑巴一个。”平头青年揶揄道,夹克衫青年连忙随声附和,仨人一起哈哈大笑准备离开。李致远抬起头来,对着丢瓶子的青年的背影开口道:“喂,棒球帽,快把那条狗给我叫回来。”夹克衫青年走到李致远面前,抓住李致远的衣服:“找死啊,小子,怎么跟大哥说话呢。”

    李致远蓦地伸出手推开夹克衫青年,迅速从地上拾起易拉罐朝棒球帽青年的面部扔去,装有少量饮料的易拉罐打在脸上委实痛极了,棒球帽青年登时捂住脸来,泛出不堪的表情,疼痛程度可见一斑。这时候巡逻的警车出现在众人面前,负责治安巡逻的男人探出车窗,另外两位青年见状便带着笑脸走近警车。

    与此同时,李致远骑走单车远离了现场,前方一辆银色私家车中的女生从窗口扔出一张擦过嘴的纸巾,纸巾被风吹到了李致远的头发上,他拿起纸巾放在眼前噘嘴暗骂,其后把纸挼搓成团投到了左近的垃圾桶。车主是金民,他是李致远母亲的老板,他女儿跟李致远同班同学。最近因为一条项链,他父母大吵一架,在那个金民的生日派对上他还邀请母亲跳了一支舞,金民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离婚若干年,身体略微发福,平日总是西装革履。生日派对过后的次日母亲便收到金民送来的礼物,盒子里面放着精美的项链,此外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项链美,你更美。

    不久后,那张纸片被父亲烧了。

    风和日丽的下午,老旧的吉普车里当前播放着一首较为冷门的歌曲,演唱者一位臭名昭著的歌手。李致远喝了一口可乐说:“这他妈什么屁歌啊。”

    “对,绝对的屁,这屁歌竟还如此冗长。”鲍鱼说,“我说木炭,你的灵魂是不是该洗濯洗濯了,沾了一身的屁味。”

    木炭又按了下一曲,该首歌曲最早发表于上世纪末叶的八十年代,曾还被选为某经典电影的主题曲。木炭说:“你们听听这首如何?这是经过本人大浪淘沙以后选出来的好作品,差堪比拟上一首。

    鲍鱼说:“如果说上一首是屁,那这一首就是屎。”

    “先不管是屁还是屎,”木炭说,“先来尿一个。”

    木炭停下车子,附近屋宇甚少,行人层出不穷,便道上一棵棵细长的树木跟路灯一样多,他们没有下车,木炭大口喝完可乐,然后半蹲姿势解开牛仔裤拉链,对着瓶口边尿边道:“咱们还是头一次在大白天干这事儿,感觉比夜阑人静刺激多了,趁现在得多尿点儿。”

    “要我看来,大白天才最好呢,”鲍鱼说。

    “为什么?”木炭问。

    “晚上我怕撞鬼。”

    鲍鱼话音刚落,自动播放了下一首歌,当前播放的这首歌曲李致远和鲍鱼都极其熟悉,因为木炭多次推荐过它,是木炭口中硕果仅存的精品,甚至还入选他心中单曲十佳。

    “这是一首被泯没的好歌,”木炭说,“以后我会让这首歌在我的音乐酒吧里每天响起。”

    大概二十分钟后他们在费尔超市附近发现了金民的车,他们用事先准备好的工具扎破了车胎,木炭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便从吉普车里找出了涂鸦喷漆。

    夏天,费尔小镇的黎明拂晓时,李致远睡意朦胧之际接到一个电话,鲍鱼在电话中说他回到了费尔。早上九点,天气和煦,李致远如约到达咖啡厅,店内不起眼的角落里独自坐着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头发精心打理过,走近看,李致远才能认出鲍鱼。

    “你穿红色T恤的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李致远说道。鲍鱼笑笑没说话,会飞的虫子在鲍鱼笑时飞到嘴中,他上关嘴溢出奇怪的笑容,打开嘴道:“味道真是好极了。”

    “你还是老样子,吸引虫子。”李致远调侃道。

    服务员走到李致远面前,说:“您要喝点什么吗?”

    李致远说:“不用,谢谢。”

    “这四年,你上哪儿去了?”他问。

    “海外。”鲍鱼说罢,喝了一口咖啡。

    “你他妈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啊。”

    鲍鱼沉默片刻,说道:“自从那天去病房看你最后一眼,我就决定离开费尔,永远消失。”

    “阿远。”鲍鱼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能原谅你,要不是你,我们的人生不会变成这样!”他的声音惊动了周围人,年纪相仿的服务员走来,很甜美的声音说道:“先生,请您说话小声一点。”

    “滚。”鲍鱼怒吼道。

    年轻的服务员哭丧着脸离开了。

    “抱歉。”李致远起身鞠躬。

    “坐下,”鲍鱼说,“我约你来不是听你道歉的。”

    “你为什么突然约我?”李致远问道。

    鲍鱼说:“还记得叫云樱的女孩吗?”

    当然记得。

    “一个月前我遇见了她。”

    “真是不可思议。”李致远吃惊道。

    “我们交往一段时间,决定厮守终生。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我可能到死都不会回费尔。这次回来,我们可能会留在费尔生活。”

    欢迎回来。

    云樱告诉我,你重读高三之后,变得异常堕落,后来因为高考作弊,你被禁考三年,你爸妈因此丢尽脸面,不久你离开了费尔。

    “高考作弊是我故意的。”李致远说着,“当时只想尽快结束学生生涯,作弊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办法。离开费尔的一段日子里我身心俱疲,每天徒然度日,甚至想过自杀,因为你的一句话,我遇到再大的困难都选择活着。去年我回到费尔,打算在这儿平凡度过一生。”

    “真不应该,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李致远说:“跟木炭比起来我有资格说我现在还不够好吗?”

    街灯下李致远手插灰色外套衣兜走到一个拐角处,他女友马艺出现在他面前,马艺望着他的眼眸。

    在附近一条羊肠小道里他们靠在一面蓝色墙上,马艺递给李致远一根香烟,她拿出打火机点上火,轻吸一口,望着天空吐出烟道:“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致远换了只手拿香烟,放在嘴里快吸后慢慢地吐出烟来,和煦的阳光洒在脸庞,他说:“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认识的时候嘛?当时费尔酒吧播放着一首歌,我曾经说它是屁。”李致远说着自个儿笑起来,“我喝了一口啤酒,你就出现在我眼前,还朝我举起酒杯,我们聊的很开心,我送你回家的路上,你居然吻了我,我回到家,爸妈问我脸上怎么会有唇印。”

    马艺操着一口标准的国语说:“我去费尔酒吧的那一晚,心情糟糕透了,本想喝完酒就去投湖自杀,没想到你的出现救了我。”

    “难怪你会亲我,”李致远说道,“第二天,和鲍鱼分别之后,我路过费尔酒吧,我决定晚上一定还会来酒吧,看看你会不会再次出现,没想到我们的人生就在那晚彻底改变了。”

    “能告诉我那晚发生了什么吗?”马艺道。

    “我们白天想教训一个人,因为三件事,其实哪些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木炭工作的时候,一个叫金民的男人喝醉酒后指着木炭大骂,那个叫金民的男人一次开车的时候撞死了鲍鱼家的一条狗,这个叫金民的女儿在我走路的时候被他女儿擦过嘴的纸巾丢到。”

    李致远说罢闭上眼睛,回忆起四年前十二月十六号礼拜六晚。

    我们离开了金民的车以后,去了游戏厅。夜里我们约了鲍鱼的女朋友陈汁到餐厅吃饭,聊到各自的理想,鲍鱼当时想考电影学院立志要当导演,陈汁想考一流的理工大学,木炭想在费尔开一家音乐酒吧和乐器店,末几,一个女人走进餐厅,早晨我就碰到过她,当时从背影就认出了她。当年我爸跟她偷偷见过面,正好被我看到。我把女人和我爸的事跟大家说了,大家都很愤怒。

    她离开餐厅时,我们一路尾随她到了一个足球场。果不其然我爸出现了,他们抱的很长。我立马冲了上去,我爸刹那间惊惶失色,求我别告诉我妈,我只好应允帮他保密。随后我爸告诉我们,他们中学开始相恋,当年她为了我爸,放弃了去名校的机会,随他到一所普通大学,四年期间我爸有了喜欢的女孩于是跟她提出分手,分手后她退学到了陌生城市,认识了新的男人,不久离了婚,餐厅服务员是她女儿叫云樱。

    我听完双手抱着后脑勺手指用力抓着头发,心情难以平复,老爸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实我早就原谅你爸了。”她说。

    鲍鱼、木炭、陈汁、我无声地走出足球场。在听到我爸的声音说谢谢的时候,我举高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不禁潸然泪下。木炭胳膊搭在我的肩膀,鲍鱼背着陈汁踉踉跄跄地走着,大概十分钟光景,眼前站着六七个人,每人均手持武器,毫无疑问,我们被堵了,为首的青年说不打女人,我们便让陈汁赶快离开。

    那晚木炭最惨,短短几秒时间他就已经站不起来了。我跟他们打了不到一分钟后双臂难以动弹,全身流血,当我倒在地时,有人仍用脚踢打我的身体,直到警察出现。

    经过抢救我脱离了生命危险,等我醒来爸妈都在身边。许多天后得知木炭不幸离世,鲍鱼则在另一家医院,伤势较轻。那些人跟金民无关,礼拜六早晨,我喂流浪狗时遇到了三个青年,他们报仇来了。李致远继续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你随便一个行为,都可能改变自己一生,甚至改变别人一生。”

    当晚他们被警察抓走了,他们是一个靠盗窃揾食的小团伙,当年冬天时期费尔闹得沸沸扬扬的盗窃案就是他们所为。翌日,我们上了报纸和新闻,大致内容为三位热血高中学生勇斗盗窃团伙。

    尔后我再也没见到鲍鱼,我在医院过了一个生日。到我能走路的时候,去了木炭的墓地,去了鲍鱼的医院,才知道鲍鱼半年前就出院了,据他家人所知,鲍鱼去外地上学了,只给我留了封信。李致远说完转头看了马艺一眼,然后恢复原样,一阵风吹动了马艺的长发。

    信上写道:阿远,我到你病床前看了你,你睡得深沉,过会儿我就去看木炭,跟他好好聊聊,也许是最后一面。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木炭会在我的眼皮底下死去,说真的,我已经没法继续生活在费尔了。我即将离开这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记住,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希望你一直拥有,保重。

    你的兄弟鲍鱼。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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