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loud 首发于葫芦世界
“熔朱！”
一阵熊熊火焰燃起，把地上的妖兽残骸烧得仅剩灰烬。
“这气味真臭！”
勿勒族首领若勿术自言自语着，他刚才在林间巡逻，用了些法术，把一些可能会伤人的妖兽都消灭殆尽。
把营地附近的妖兽清除干净，便才算了却今日的要事。
只是他也好奇，妖兽在族人常年迁徙的这条路上，已经多年未见，也不知道这些妖兽是怎么来的。
可能性有两种，一则是附近有妖瘴之气喷发，于是造出了那么多妖兽——这是不可能的，这附近他常常巡查，并未有这样的迹象。
二则是可能有什么厉害的人经过，寻常妖兽因为惧怕，所以躲避奔走，才误入了营地。
多思无益，他自信于自己的武技和法术，他骑着飞酋飞酋，掠驰在树冠之上。
飞酋乃是价格高昂的驭兽，豹头马身，可在离地六丈之高处御空奔行。
这飞酋跟了若勿术十几年，照顾得好，一双豹眼如环，四蹄强健有力，皮毛也泛着一层油光。为了巡逻时候不出声音，除了鞍座，若勿术也并未像十华国民一样，给坐骑配上各类饰品，却更显出这匹飞酋的野性。
行了几里，才开始落地。
踏着巨树的躯干，顺着树干奔驰而下，飞酋蹄声如鼓点般，一阵脆响，落在地上时却悄无声息。
若勿术落了地，笑道：
“真是个好日，獐子倒是多，可惜没空打猎了。我杀了几只妖兽，你们呢？”
落地之处，还有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都骑着并不能飞行的普通马匹，但也都是脚力极强的好马。
这三人乃是族中最精锐的高手，合称三杰，
其中一个比男子还要高壮的女人，叫做断如，她摸着马脖，也道：
“我们那边什么也没有，倒是发现一些人留下的踪迹，不过也不像太多人，不打紧的。大首领，今日就节省驭兽脚力，中午时候就要动身啦。”
若勿术点头，虽带着这一行人巡视部落附近，靠着能驰空而行的飞酋和这几匹好马，倒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今日要动迁，省力也是应该。
不能再耽误迁徙的时间，首先月奴的瘴病便需要早去东福地，还有机会能见到或许还在那边驻扎的仙人，其次，族中已经五年没有添过新丁，若是早日出发，能在路上的几个生冢多停留几日。
和十华国不同，外土奇特之处不仅仅是妖魔和瘴气存在，还在于大多数地方甚至不能生育。
不是无法令小孩出生，而是连受孕也不可得。
流民们经过几千年的经验，找到外土的一些奇特地方，那些地方，男女可以结合受孕。先辈们在这些地方立起巨石的标志，便是叫做生冢，乃是各个流民部族们都会在每年去的地方。
族中往几年，没有适龄男女族人，不是太小便是太老，今年却有了好几对已经成婚，只等着去生冢受孕了。
那斥布也想着，虽然一个部族人太多了，在外土的生活会有更多麻烦，但是人太少了，一个部族也难以支撑。
“断如你说得是，早出发好……”若勿术从身后的行囊中薅出一块晒干的肉糜，喂给飞酋，才道：“好！我们回毡房用饭，午后起行！”
几人扬臂称是，但其中那个男子，作为向来最谨慎的、叫做弧舟的同伴，却提出异议。
他今日虽是日常的巡视，却也穿了一套皮甲，说道：
“大首领，还是谨慎些好，万一那些来往的人，是十华国的人贩子……”
几人都发现，部落附近有些往来行人留下的痕迹，恐怕不会是前几日那个老者和少年那种没有经验的外土旅行者，而是常常在外土游荡之人。
看出这一点，乃是因为发现这些人在已熄灭的篝火处洒下了瘴味粉——那是用变成妖怪的植物的果实，所研磨的粉末，可以掩盖人类待过的气味痕迹，防止妖怪追踪。
这是非常有经验的旅行者才会懂的方法。
可如果同是熟悉外土的流民，自然会来招呼照应，换取消息和货物，可是……部落里这几日也没接待过客人。
“说了嘛，看这个数量，应该也不是多少人。”一行巡视的其他两个女人都这样说，她们都是有经验的猎手，能判断出来那些篝火留下的痕迹。
既然不是许多人，应该也就不存在来劫掠流民奴隶的可能。
“若是武者……”弧舟说道：“可就麻烦了。”
“不怕，若是武者……”若勿术笑道：“有你们三杰在，又怕什么？”
若勿术倒也不是托大，他眼前这六人，都是麾下的得力帮手。
年年在东福地，各部落聚在一起时候，无论骑射武技的较量，三人都是稳胜其他部落。
加上若勿术这个武技和法术双绝的鬼才，四人又得了个诨号，并称“勿勒四杰”，这十华国的流民各部，少有不知道若勿术率领的勿勒这一支部落的，虽只有区区两百人不到，却不可以轻易招惹。
这四骑之中，那身形庞大的女子断如，笑道：“我们三杰也罢了，有大首领在，谁又敢来惹？何况又有大阿含那小鬼头。”
几人都眉眼舒展，谈笑起来，若勿术道：
“她的本事，还顶不上用。”
其实他虽知道这是恭维之语，却也颇为得意，只是脸上还沉着。小女儿阿含最近学会了自己教的法术，虽然只能引起一些小火苗，可是她本来是天生有使用冰霜法术的异人，既然是能用火，就证明她以后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
可惜，这又令他想起来大女儿月奴的瘴疾，眉头又皱了起来。
想到如果月奴的瘴病再恶化下去，说不定会变成妖怪，到那个时候，恐怕就需要他下手解脱这个女儿。仅仅想到这些还未发生的事，他心口也一阵生疼。
三骑跟若勿术的日子久了，看到他脸上喜一阵悲一阵，也是能猜到他心思。
于是三人皆说若是早去，总也能更有机会见到仙人，这样月奴也就有救。
若勿术一挥手，道了声出发，便一边说着其他部落中的事务，一边往部族营地回程。
走到部落附近，见若勿术不再脸上挂着悲痛之色，一行人也都越来越放松了。
部落最外围有一个空地，是接待客人的，空着一些毡房。
空地中插着勿勒这一支流民部落的蓝旗，蓝旗只要立着，过往无论是谁，都可以在勿勒旗子下面的毡房里居住，有钱有物则出，无钱无物也只需出力做些杂活，却能换来在外土的保护，算是对双方都是互惠互利的便宜事。
等到近了，若勿术指着那旗子，问几人中的一个身材娇小、满脸刺青的女子：
“青羊，怎么搞的，怎么还不让你手下的人降旗？”
这叫做青羊的女子笑道：
“你这可怪不得我，昨日我要降旗，你又说还有客人在，不该早降旗。”
若勿术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这话，部落里还有一老一小两个十华国民，便又道：
“那个老者……对，叫做禹甫的，向我说了几次，若是遇上其他十华国民，无论对方如何询问，也切勿透露他与他家少主在我们这部族里……恐怕是在他们故乡里有什么仇人才逃出来的。都给族人交代了，不要透露他们行踪吧？”
青羊点头道：“都交代了，就当是没这两人，不过近日里也没有谁经过，不妨事的。”
若勿术点点头，道：“一老一小，也不容易。和我们几个当年逃出来时候，也倒是一样的遭遇。”
当年自己与这手下的三骑，都曾作为剑奴被养大，从恒国逃出来费了千辛万苦。
甚至失去了许多至交。
几人回忆以前，也都叹了几声，若勿术道：“辛苦你们了。今日也该动了，这般，你们先同我去把旗子摘了，你们拖回去，放在大毡房的车上。”
众人点头，也都知道，若勿术骑的飞酋虽是好坐骑，可这种驭兽性傲，也不能驮重物。若勿术体型魁梧，光是背负他就已是极限。于是几人跟着若勿术，就往蓝旗而去。
正走到一半，几人见若勿术举掌叫停，几人也都勒了马。
“这小妮子，是要做什么？”
若勿术目光穿过树丛，拿着短鞭向前一指，几人都向那边看去。
只见空地中间，若勿术的小女儿阿含正擎着一把铁剑，杵着她那宝贝法杖桂风，站在旗下。
三人都笑了，那铁剑沉重，就凭阿含那细胳膊，想来挥舞也不顺畅。
“大首领，若不是阿含也练了武技，跟着您同修武法双绝的路数？”弧舟小声问着。
若勿术转头道：“她根骨弱，学得了什么武技？我是没有教过，她要是学，也是偷找你们几个拜师……”
一行人纷纷摆手，推卸责任。
他们都知道，阿含从小有异能，四岁时候仙人云游而过，甚至惜才而传授了阿含法术的要领，更赠了一把颇为精妙的法杖。
若勿术听说，一旦凡人获得仙引，就能登仙籍，就能不病不老不死。他巴不得女儿造化精深，改日让金央仙岛的仙人带了去，怎又会让她学习武技，白浪费了岁月？众人都知道若勿术爱女，也不敢乱教。
众人正小声讨论，只见空地那边，一个少年缓缓走入。
“呀，会情郎！阿含也真是到了岁数，居然……”满脸刺青的青羊惊道，她还未说完，被若勿术一瞪，便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几人喧闹起来道：
“教她十华国的话，是让她学法术咒词方便，居然学会了勾搭情郎。哈哈。”
“不对，恐怕是约了架要打。你看那小子，穿着华民的大袖大裳，现在都用草绳子系紧了。”
“那不是那日里我们救回来的小子吗？那日里你看他就是拿着一根木棒子，看姿势，像是学过点武技。”
“哎呀！咱们阿含是异人啊，若是对方是武者！这岂不是吃亏？！”
听到这几人叽叽喳喳，若勿术眉头一皱。
十华国的国民都娇生惯养，纵有英雄，也不是这般年纪。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女儿，反而担心对手那个小子，虽是救他时就看出他筋骨好，可那日他自己下了飞酋夺下他手中的木棍时，也未感觉这后生有什么特别的手段，恐怕不过是练过几手的公子而已。
“不妨事，看看他们要如何，若是阿含要伤人了——弧舟老弟，你便出手去救人，别伤了人家客人。”若勿术说。
这四人里，虽然弧舟身着重皮甲，恐怕驰马翻手，捞起人来还是他动作最快。
“交给我就行，和这少年郎一起的老头好歹也给我们不少玉器，买卖做成了，也不能丢了客气。大首领放心。”
这边一团和气说得热闹，离远了，却听不见在那空地中央，阿含和仲由已经满嘴喷火，互不相让。
仲由从一个毡房后走出来，满脸不屑，瞥着比他还高半头的阿含。
见她手里那把剑，就道：“你拿的是铁剑？刀剑无眼，我不想伤了你。少了胳膊瘸了腿，这种奴仆也没什么用了。”
阿含脸一青，将那铁剑扔出，道：“废话少说，接着！”
她力气不大，那铁剑倒是没有扔出去多远，只是她举起手中桂风，又默念了法术的文词，一声“白涡”喊出，那铁剑被一阵肉眼可见的白气翻飞，居然也就夹着地上的落叶砂石，冲着仲由卷去。
仲由见这铁剑夹着风来，却又想到从前的武技师父说过：遇见异人，只要有机会取其身，便不要耽搁在他们那眼花缭乱的法术上。
于是他见阿含还支着手举着法杖在空中画圈，便也觉得是个机会，弃了取剑的念头，直奔阿含而去，心中想到：
“我本就说不该用那铁剑，是她自己要给我，还用术法送来，根本就是要偷袭我……我一会儿要是踢倒了她，也并不理亏。”
阿含这边见仲由弃剑不用，反而脚下生风般的过来，心中一惊，想若是真让他近了身，又未知他武技的深浅，说不定真要吃亏。
于是立刻松了口诀，不想仲由却似乎像是拼了命地跑，这眨眼间已是到了十步之近。
这边打着，外面树林里，那七人则是看得焦急，一方面没想到这少年居然还有这种机断，二则怕阿含吃了亏，都已经准备催马，只见若勿术轻声道：
“不急，这事情，阿含处理得来。”
仲由奔来，见阿含已在眼前，不由觉得胜券在握，不过他也想：“万不能觉得要赢了，就松懈下来。”于是脚下更加十二分的力量，一个箭步，就到了阿含眼前。
阿含往后虚闪，见仲由下腰环手，心中惊觉若是慢了半刻，恐怕就要被他撂倒。
两人交错而过，仲由双手挽不住阿含，稍微迟疑，立刻停下了脚步，使出来肩冲，摆身撞向阿含。
“只要倒了，谅她也就没什么手段。”仲由心中想着。
谁知阿含早做好了准备，口中轻念了不到十个字的法术文词，又聚精会神启唇喊道：
“凝峰。”
这法术用出来，一朵冰花自她桂风杖下而生，她转步如莲，继而再次施展了“白涡”的法术，一团白气拖着她，飞快离了仲由而去，眨眼就在四丈开外。
“好！”林间几人看到阿含这反应，不觉叫好，又更想着阿含定是要赢了。
族中众人都知道，这“凝峰”法术，会在地上升起冰花，继而则会须臾间升起一人多高的冰柱。
怕阿含的法术伤到眼前的少年，身法最好的弧舟早已在看到冰花绽放时，就已脱离了马背，他踏步缩地，可是没想到阿含近来功力也涨了，那冰花哪像他印象里，还要慢慢盛开？
他没跑出去，已经看见一道冰柱从花心长出，戳破了冰花花瓣，腾然而起。
“不用去了，那少年躲得过。”
身后的若勿术对弧舟喊道。
众人看得清楚，仲由为了躲过那冰柱，强使自己的力气，本来是个侧步肩冲的姿势，却强拉起来已经生根的马步，勉强转身。
“我怎么会这样就输！”仲由喊道。
这骤停骤转，若是高手倒是不在话下，可惜仲由脚下功夫不稳，他一声惨叫，原来是筋骨拧了，痛得不由大喊。
刺青脸的青羊笑说：“这少年郎倒是反应快，可惜胆大艺短，那种样子，能不崴了脚肚子吗？”
“恐怕是知道自己躲过会受伤，也勉强要躲，不愿意输给阿含……这样不顾本钱，真是个妖怪一样凶恶的孩子。”最魁梧却心细的断如叹道。
“不止，他还想赢呢。”若勿术摇头，心内倒是同意他们说的，这少年性子刚烈过度，凶恶程度堪比妖怪。
阿含虽然是脱离了险境，可是连用法术，已经是神疲气弱，现在撑着桂风杖，端着肩膀看向仲由，谁知竟看到这仲由虽然伤了脚，居然拖着步子还走了过来。
“好胆子……你去取剑，我们再来。”阿含倒是心中佩服的赞了一句，这少年看来不是娇生惯养的十华国人，却是像他们流民一样蛮。
她说这话，也是为了调整节奏，喘息片刻。
这话说出，她哪知道，在空地周围林中的她亲爹，已经料到她必是要输了。
对待这种死缠烂打的人，对方岂会给你喘息的机会？
仲由果然不在乎阿含这句称赞，只是不想输，离着几步，喊道：
“我看你还能用什么法术！”
话音刚落，竟然抛出掌中的一把地上的沙石！
阿含被迷了眼睛，嘴里也是沙子，一边撇嘴吐沙，一边乱挥法杖，全然没有了刚才开战前自信慢慢的架势，倒像是遇见了野兽的瞎子，兀自挣扎而已。
“你下贱！这种招数！”阿含喊着。
仲由见她已经没了身形，正想去接她的法杖，抢来让她求饶。
阿含心神一乱，只想着要用法术保护自己，一时只凭着本能，驱动了法术。
在她眼里那无尽的黑暗中，隐约能看见三只猩红的眼。
她意识快要模糊了。
一时之间，四周地上的草藤，都挂起微微的白霜。
仲由尚不自知，但是观战的几人却看到了白霜。
他们最了解了，若是阿含失去了神识，发起脾气，恐怕要惹出麻烦。若勿术对弧舟道：“快去，你制住那小子，我制住阿含！”
仲由还要继续搏斗，这手刚伸出去要抓对方的法杖，就被一股力道抓住手腕，被那力道一扔，在空中翻了个身，跌在地上。
“够了！”制住他的人，以流民语喊道。
另一边，若勿术压住了阿含的手，轻道：“别慌，管好自己，别走火入魔。”
阿含这才睁了眼，看见自己阿爸在面前，脸上不喜不怒——她知道这却是阿爸真动了气时候的样子。
她心里叫苦，怕是少不了受罚，脸上也僵住了。
别说施法了，现在连喘气也放缓，等着被责骂。
若勿术看她这副表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到月奴已经那个样子，这个女儿又怎么舍得再责罚？他道：“别吓成这样，我不罚你。就是看你输了，觉得可惜。”
阿含扑在若勿术怀里，突然哭了出来。
仲由倒在地上，这也才看清，面前有个穿了皮甲的人，横着一把铁刀架在他脖子上，抓住他头发，笑道：“这小子好凶，是人还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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