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到千里之外的广州去念大学。彼时相比起广州,家乡是南方小城,城里的人讲多种语言,有普通话,白话,和桂柳话。我的母语是桂柳话,意思是,出生后,首先会说的是桂柳话。普通话是官方语言,自然会说。至于白话,是母亲的母语,但是因为自幼奶奶在我家,帮带我和妹妹,她只会说桂柳话,好在外婆是贵州人,妈妈什么语言都能驾驭,于是我在说桂柳话的环境里成长。
家乡的白话,类似粤语,又有所不同。白话,顾名思义,比较直白,发音重,听起来豪壮,生硬些。粤语相对而言,听着细声软语些,声调起伏委婉。当然,听不懂又干着急的人,会不怀好意地唤粤语为鸟语,颇有不屑之意。
从小环境使然,白话于我,属于听得懂大部分,但不会说的状态。这种状态,对于将要在广州生活至少四年的我,甚是不利。
首先,不少广州籍同学普通话太普通,开始的时候,属于很基本粗浅的交流,看着她们着急地寻找正确的发音,不禁感叹全国推行一种语言的重要性。要想同本地同学欢欣地交流,最好用粤语。
其次,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上街买东西,本地商家基本不会普通话,或者歧视说普通话的人。明明五十可以拿下,他们偏说两百,一点不夸张。如果你光看不买,身后一定传来”死北妹“的招呼声。也许还有更难听的,只是自己还没听懂。
于是决心好好学粤语,不仅可以讨价还价,实在不行也不能让别人随便问候。
一听说我想学粤语,班上本地女生们热心不已,纷纷当老师,今天教我一句,明天教我一句,我也认真地学起来。更幸运的是,同宿舍一位本地同学青,要求我每天跟她读报纸,以便可以进步更快,说得更标准。
每天吃过晚饭,宿舍里犹如电台般,传来一位字正腔圆的播音员,与一位牙牙学语的跟读者。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个月,第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已基本能流利地用粤语同人交流,当然,发音之中还时不时冒出不咸不淡的国语发音,但没人取笑,相反一昧地赞扬,觉得我不可思议,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已经可以把粤语说成如此这般。后来回想,当时主要是脸皮够厚,不怕人笑,才可以进步飞速。
大学毕业后,进入美资公司工作,同事们来自五湖四海,都说国语。同外籍同事和老板,都说英语,用粤语的机会不多,但并没有丢下。就像学会了骑车和游泳,基本上是一辈子都会的。
移民之前,对未来忐忑,但有一点非常笃定,觉得自己不会找不着工作,因为会说三语,国,粤,英语。这样的人才,至少饭店,商店及很多服务性行业都需要。
虽然很幸运,移民以来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可熟练三语倒是为其他从事的工作提供很多便利。
不知是否样子长得不像会粤语的人,还是其他,初次见面,一般人不会主动认为我会说粤语,这其实蛮好的。
比如昨天。
昨天在接待来看我销售的房子的时候,来者是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瘦小,戴着眼镜。因为天冷,他一下车便直冲门去,而我因为本想给他们的司机找停车位,走得慢点在后面,他便用英文大声道:“快点,快点,快开门。”那语气很不客气,很不高兴。我愣了一秒,便急急上前开门给他和他的经纪人。
经纪人是一个中年微胖女子,用粤语问他:“你很冷吗?”
男子满脸怒气的样子:“没想到今天这么冷。”
“谁叫你不多穿点。”
男子不言。
我站在一边没说话,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我们三个人在等他的司机。
等待的时候,听到他和经纪人在谈论,“笨蛋,那个人想卖这个价钱简直愚蠢。”
“你不给别人赚钱吗?本来买来的价钱,加上中介费,加上这几年的利息,你不给别人赚钱,起码也不让别人亏吧。”
“谁让他现在想卖房?这是什么市场?想卖,就要面对现实!总之,我就要狠狠地砍他的价。”
全程我的脸别在一边,低头看手机,其实,他们的话都灌进耳里。
虽说每人都有发表自己看法的权利,但是那位男子语气之傲慢,用词之粗暴,态度之冷漠,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刚经历了什么人生挫折和失意。
司机到了,原来是那位男子的儿子,他买房子给儿子。儿子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一开口就知道是本地成长的CBC, 香蕉人。
我们去看了房子,男子时不时给予意见,儿子面前,他平和不少,火气没有那么大。同儿子打交道,比较直接,轻松愉快,我们用英语交流,一路都流畅。 经纪人一度想用粤语问我问题,我依旧用英文回答她,不想同他们讲粤语。
看男子这么挑毛病,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喜欢挑毛病;二,他相中这个房子,通过挑毛病来压价。
我情愿他是第二种可能,虽说我不喜欢他,但职业操守让我抛开个人感觉,目的只有一个,促成此事。
今天讲讲说粤语的事情,那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借此来了解他们的想法,而他们全然不知的感觉,也蛮奇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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