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桥事件

作者: 写意小生 | 来源:发表于2017-11-02 22:14 被阅读0次
    写意小生

    前桥村和后桥村之间有有一条早已干涸的小河,河上面有一个破旧的小石桥,据说石桥在民国前就存在了,只是小河干了之后这一带逐渐荒芜,人们在两个村子之间修了条主路,从此小石桥这边不再有人来。

    我跟李大中、李大民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也就是发小。大中跟大民是双胞胎,无论去哪总是两个人一起,刚开始还不怎么懂事的时候,我跟大中合伙欺负他弟弟大民,喜欢看大民无助地站在原地,一手擦泪,一手低垂地哭。后来我们都长大点了,大中也稍微聪明一些了,明白了自己之前跟我合伙欺负他自己的弟弟太傻了,于是从某一天起他俩开始联手欺负我。

    我自认为比大中大民兄弟俩机灵多了,我觉得大中是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傻蛋,直楞性子,只会耍狠,他弟弟大民也是大个子,可还不如他哥,性格软得像鼻涕。所以,当我们起冲突时,我打不过他俩,可他俩也对付不了我。

    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只有起冲突时才会咒骂对方怎么不去死。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当我们玩儿崩了冲突起来我就特别希望有一个兄弟跟我一起,对付大中和大民。

    小孩子总喜欢到处跑,我们发现小石桥这处偏僻的角落时就把小石桥唤作我们的秘密基地。有那么一次,我记得很清楚,在小石桥我跟大中因为什么原因吵起来了,像平时一样,大民听他哥的,兄弟俩又想要一起揍我,张东义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张东义是前桥村的,那也是我们第一次接触其他村的孩子,张东义的出现让我跟大中大民兄弟俩停止了针锋相对的状态,如果张东义不识趣地讨人厌,我们就会把各自的怒火发泄到这个外村人身上。

    然而张东义是个很乖的孩子,他说想和我们一起玩儿。我至今能想起他当时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很乖巧,他笑起来很拘谨,让我们不好意思拒绝,在他身上我们完全挑不出毛病,自那以后我们的小团体里多了一个张东义。

    东义时常会给我们带一些小零食,在那个年代小孩子普遍没什么好吃的零嘴,东义带给我们的是包着花花绿绿玻璃纸的糖果,酸酸甜甜的,吃到糖时的幸福感难以言表,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张东义这么好的人,我自知我有糖果的话绝不会分给大中大民吃。

    所以关于张东义畏罪潜逃的事,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像他这样的人会犯罪,会逃跑。

    大中猛地喝了一大杯啤酒,把酒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我不信!说什么也不信!我得去问问这话是谁传的,让我知道了非让他好看!”

    大民不喝酒,光吃菜,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说:“我们得亲自问问他,他从来不说谎,他那么好的人。”

    “问啥问啊,” 我也喝了口啤酒,“人早不知道那里去了,他家都没人了。”

    “贵生,你听谁说的,我们去问问。” 大中闷声闷气地说,那个架势好像要去把造谣的人生撕了。

    我想了想说:“听好几个人说啊,王小军,孙青他们几个,还有老彪子。”

    大中把大民的筷子夺过来扔桌面上,“咱现在就去找他们问清楚。”

    王小军,孙青,孙树礼几个人也是打小一起玩到大,我怕大中说话太冲,让他一会儿少说话。见了王小军他们几个,我每个人递了根烟,问他们知不知道张东义具体是犯了什么事。

    “张东义啊,其实我也是听说,听说他杀了人,有人看见他慌慌张张地在路上跑了。” “我倒是听说他是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才跑掉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我跟他一个村的,他是在路上撞死人啦。” “他爸天天打他妈,不小心打死啦,他跟他爸跑了。”

    我跟大中大民默默无言,虽然没得到什么确切的信息,可是不管是怎样的说法,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有人死了。如果真的有人因为东义死掉,我更愿意相信是他开车撞死人了,这样才不会损坏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那几个小崽子净是放屁。”大中很不屑地说,大民跟着点头,“贵生不是还听老彪子说过吗,我们去问问他。”

    我其实不想去老彪子那里,我也不确定老彪子在哪里,老彪子是个傻子,比我们大,三十岁年纪,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前后桥没人不知道他,犯傻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但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让人讨厌。

    上回我在河边钓鱼,老彪子神神叨叨地过来看我钓鱼,我怕他把鱼吓跑,就呵斥他,让他赶紧走。“经常跟你的那个人跑了,跑了,跟你一起的那个人跑了,你听见我说话没!”老彪子猛地吼了一声吓我一跳,我抄起马扎就要打他,老彪子吓得一跳一跳地躲开,“他,他跑啦!” 我不由地觉得奇怪,问老彪子:“谁跑了?” “经常跟你一起的那个人。” 说完之后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很快跑得没影了。

    那断时间我没找过东义,也不知道老彪子说的是东义,只道是老彪子说胡话,可是过没几天就听王小军他们也在说。这时我才想起老彪子那时说的话什么意思。

    我跟大中和大民说:“我不确定老彪子在不在村西头儿那边,他老是行踪不定的,去看看吧。”冥冥之中,我感觉老彪子知道些什么。

    老彪子在村西头儿的的马路上“指挥交通”。我们村子位于城郊,村西头正是全县两条南北公路之一,我们看到老彪子站在马路中间,表情严肃,动作熟练地模仿交警指挥车辆。

    “老彪子!”大中喊了一声,老彪子怕大中,大中其实人不坏,就是说话声音大,正常说话也像是在吼人。老彪子看到谁都想凑凑热闹,唯独不敢靠近大中,大中一吼老彪子就一脸委屈。

    我拽住大中,冲大彪子喊:“康林哥,你来一下。”

    大彪子还没从交警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一脸认真地说:“请问几位有什么事情吗?”

    大民没忍住“噗嗤”笑了,大中很诧异,然后气笑着说:“你奶奶的还跟我拽起斯文来了,他娘的给我好好说话。“

    老彪子被大中吓唬了一下子才恢复过来,一脸委屈的样子。我问他:”康林哥,你看到张东义,就是经常跟我一起的那个人跑了吗?“

    老彪子表情变得浑浑噩噩的,”跑了,嗯,跑了,你问我什么?“

    我又问他一遍,老彪子开始哭:”他走了,他走了。“ ”谁走了?“ ”他走了,经常给我吃的那个人“,老彪子哭得伤心,我确定他说的就是东义,即使是对老彪子这种傻子,东义也从来不会把他当异类,东义总是有一些我们不具备的特质,对谁都很好。

    我耐心地问老彪子:”那他去哪里了?他为什么走了?“

    老彪子哭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大民说:”走吧,他也不知道啥。“ 我们打算离开了,刚转身,大彪子说:”他让我跟你们说,他要走了。“

    我像触电一样转过身——我就知道老彪子肯定知道些什么!我看着老彪子等他继续说下去,老彪子长了半天嘴说:”他让你们别小心,不是,别担,但心。“

    ”你还知道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走?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我看到,死人啊。“

    我脑袋嗡的一声,大中问老彪子:”你看清了?他杀了谁了?“

    ”我不知道啊,别问我,别问我。“ 老彪子说完就跑掉了。

    东义就这样消失了。

    我们逐渐放弃了打听东义的下落,东义逃掉的事情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地在村民口中失去新鲜感,不再在茶余饭后谈论这件事。

    在那之后过了两年,冬天某一天我收到一封信,地址是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地方,寄信人的名字让我的心脏猛烈抽搐,我在寒冷的雪地里觉得全身都烧了起来,寄信人:张东义。

    我把大中和大民叫来,当我给他们看信封时,他俩惊讶地说不出话。我拆开信封,阅读里面的信:

    贵生

    两年多没见你跟大中大民啦,别来无恙吧。我今年打算结婚啦,我想结婚时没有我爸妈在场,如果你们能来就好了,于是就给你们写信了。

    两年前不辞而别,很抱歉,你们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吧,这件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我本想就这样埋在心里,可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对你们我还是不想有所隐瞒。

    你们还记得我们的秘密基地吗,那个小石桥。我把我爸埋在那里了。

    你们别怕,我没有杀人。我爸脾气很差,每天都会打我妈,小时候我很怕待在家里,所以会去小石桥那里,会经常跟你们在一起,跟你们在一起才会暂时忘记家里的可怕。

    我爸把我妈打成了精神病,就是我离开前一天晚上,我妈精神病发作,趁我爸睡觉时把他闷死了。我本想带我妈自首,毕竟那是我爸,我妈杀了我爸,可是那是我妈啊,她病来了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天亮了她又要挨打,这已经深深印到她的脑子里她的骨子里了,她只是犯病时突然觉得如果她丈夫死掉就不会有人打她了。

    我妈神智恢复后吓得崩溃了。她的病情更加严重,她一直说要回老家,要回老家。我把我爸埋掉了,带着我妈回她娘家,就是我寄的信封上这个地方。走之前,我看到了康林哥,我拜托他去跟你们说一下,我要走了。

    我的姥姥和姥爷早就不在人世了,只有一所废弃的老宅。我妈回来后一直躲在家里,不愿意见光,这样熬了一年,终于熬不下去,她自杀了。

    我妈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在我二十来岁的年纪,父母都离我而去。那段时间有个姑娘一直在照顾我,就是我现在要娶的姑娘。

    贵生,大中,大民,你们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读完之后我们三个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东义的做法是对还是错,我们也很难评论。

    “我们去吗?”大中问,大民说:“当然要去,我们不去不是让他被媳妇娘家人看不起。”

    “见面之后这些事就不要提起了。” 我说,然后把寄信地址和信中留下的联系方式抄下来,撕掉了信,扔在了小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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