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蓝天
昨晚归家，见院中路上搭了灵棚，这是成都人丧事的习俗，想来是这院中又有一位老年人去世了。我在脑中飞速地把每日遛小黑会遇到的老人过滤了一遍，未敢继续胡乱猜测，只在心中祈愿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今早起来打开手机，却看到小区的微信群里炸了锅的悼念：5-2-5的男主人，英年早逝，一路走好......
我心里一惊，5-2-5，不就是我家对门吗？男主人不是夏天的时候还笑盈盈地帮我扛了一箱酒上楼吗？
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一点动静没有，人就没了呢？我的心里诧异不已，丝丝的悲悯在心中升起。
现实社会里邻人之间早已形成熟悉的陌生人的定式，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每天上上下下总会遇到，笑着点个头，并不深交。只是到底门对门，再怎么也是有几分的熟悉。
这个脸上总挂着憨笑的男子，搬进这个院子还不到两年，和我一样有着一阳台的绿植和鲜花，我曾盼着他家的蔷薇爬过来开在我的眼前，也因他爱花，对他印象颇好。
我记得房子装修的时候就经常只看见他一个人，忙前忙后地打理一切装修事宜，直到去年春节全家搬了进来，才看见他的妻儿。
看得出他待他的妻子很好，上楼的时候他的妻子总是昂首走在前面，他则一手拎一大堆东西一手牵着小儿子，后面是大儿子䟨着。一家子笑哈哈地进门，不久便有肉香飘了出来，惹得我家小黑好几次偷跑出去，又适逢他家门沒有关死，在他家里人没有发现之前，小黑常成功在他家厨房偷到肉吃。若是被发现了，他也只是善意地把小黑赶出来，并无恼意。
有时候我回来的早，带小黑出门，便见他牵着小儿子下楼往外前，不多时便见他的妻子开车进了院子，原来他是去迎他的妻子回家。他会打开车门拿出车上的大小袋子，一脸笑意地关好车门，目送妻子开车进地下停车场，又牵着儿子在单元门口等妻从停车场上来，一家人便又笑哈哈地上楼了。
夏天的时候，他们一家正在门口，他见我正为快递来的一箱酒发愁，便主动帮我搬上去。他的妻子依然活色生香地走在前面，脸上挂着丈夫助人为乐的小得意。
我常在他们关上门后想起“𤆵耳朵”这个词来，这个词被他演绎得真好，她的妻子因此而有着滋润的皮肤，甚至皮肤里都藏了微笑，而他也是一脸的来自宠妻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一个家因为男人的温柔而显得更加的固若金汤，更加的温情满满了。“𤆵耳朵”这个属于成都男子的词，真好！
事实上也是如此，后来我发现他家添了新车，自然是他妻子开着新的宝马车越发地明媚，而他依旧是那台旧的本田代步。
他的好待他的妻子如此，待邻人也一样。去年夏天水逆，我家的空调漏水全渗进了他家的墙壁。他来敲门告知我们，我们进他家去找渗水的源头，水已经打湿他家客厅的大半墙面，这可是刚装好不足半年的新房子！他还是笑呵呵的，只让我们尽快弄好，并无责难之意。
后来我想去花市买花致歉，却也终因我的疏懒作罢。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门对门的男子怎么就这么没有声息地消失了？放下手机我快速穿衣，把小黑锁在笼中，打开了门。
他家的门虚掩着，我悄悄推门走进去，客厅里没有人在，大约都到灵棚去了。我正打算退出来，却发现阳台的藤椅上枯坐着一个老人，他蜷缩在椅子上发出轻轻的哭泣声。我急忙退了出来，我怕打扰他的悲伤，那躲在暗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是我这个陌生的邻人不该在此刻去安慰的。
我下楼去往灵棚，100米的路竟格外地长，我看见他的大儿子站在灵棚前，那旁边的是他的妻子吗？几日不见，那芬芳已是荡然无存，面色晦暗强打精神地站立着，我不愿描述她此刻的样子，我只是迎了上去，我毫不犹豫地拥抱了她。我感受到了她身体里的悲伤，而她却强忍住这巨大的悲痛对我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我的泪水始终是没有忍住，我紧紧拥住她，我说我没有想到会是他，我说他心底那么好会去往天堂，我说希望以后可以帮到她。
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她的悲怆是我根本无法安慰的，我同样怕打扰到她那我并不熟悉的悲伤心境。
良久我轻声告辞，我甚至不敢走进灵棚，那里挂着那个男子的黑白照：浓眉大眼，笑意盈盈。我不敢看那笑容，我只有在心中默默祝他一路走好。
一转身，我泪流满面……
这些年关于生老病死的事件，除了母亲的辞世我放声痛哭过外，隐约地听到他人的离开，也只是唏嘘感叹一番。
而我的邻人，他们一家笑盈盈上楼的画面竟让死神之手就这么无情地擦去了，再也不会上演了，这个“𤆵耳朵”的男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想到此不由地悲从心起，难以释怀。
我流泪走至大门口，问保安才知悉他今年43岁，两个月前腹泄去医院检查，结肠癌晚期。自那一天他就没有离开医院，直至昨日去往天堂。
死亡，是如此轻松、如此不经意间的到来，真象擦去一幅刚刚画好的沙画一般地容易。而他的妻儿老父为此而承受的痛，无人可以替代，这才是死亡真正残忍的一面。
这便是无常吗？如此地猝不可及、毫无设防？
而死亡之后的灵魂呢，为了慰藉生者而生的灵魂呢？
“那灵魂呢？又或者灵魂又有什么意义？”
“倘若肉身不在了，灵魂也许对死去的人有用，对生者有什么实际意义？安慰剂吗？”
这是上次见到年迈的父亲，我问他是否相信灵魂时他的回答。
此刻这些话在我脑中萦绕着，是啊，灵魂、意识这些所谓的属于精神层面的词汇有什么实际意义？意识说到底也不过是捉不到的水中月罢了。
而人的身体对生的渴望是远远超过人的灵魂对死亡的向往。
活着真好……
然而我也只能愿笑盈盈的男子灵魂安息，愿他的妻儿好好活着。
无戒365天日更极限挑战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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