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楼空，佳人何在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是宋代文学家苏轼为悼念原配妻子王弗而写的一首悼亡词，表现了绵绵不尽的哀伤和思念。可谓千古悼亡名之绝唱，也是历代记梦诗词中的名作。全词词情意缠绵，字字血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此词的知名度非常大，笔者就不在此啰嗦了。

而苏轼的另外一首同样是记梦，也同样出彩的《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得到的关注就少多了——

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词的大意为：月光皎皎如霜，秋风送爽犹如流水一般清凉，这清秋的夜色令人如此沉醉，同时也思绪绵远。我独自徜徉于燕子楼前的水园子里，但见月光下环曲的港湾鱼儿频频跳出了水面，圆圆的荷叶露珠儿晶莹流转——想必白天时一定更加可爱吧——这景致夜夜可有，终是无人见的时候多，前来凭吊者寥寥呀。不知不觉中，时辰已晚，倏然间三更鼓响，打破了秋夜的深沉与寂静；随之片片叶落，索索沙沙，竟铿然作声，把我的梦惊断。梦中醒来，四顾夜色茫茫，再无处重寻梦里悲欢，醒来后走遍小园也无法抚平内心的惆怅与伤感。当年宋玉《高唐赋》楚王梦见神女：“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想必也是此情形吧。

我是漂泊天涯的游子，寂寞途中，常常不自觉地感到身体的十分疲倦和内心的万分挣扎。看那山中的归路，水流的去向，异乡的山水和人家，对故乡家园苦苦地思念愈加难以克制。拭目眼前的燕子楼，里里外外，空空荡荡，那个叫关盼盼的佳人才女已然不在，想必楼中的画堂里空留着那呢喃双燕，旧巢在此，燕子会年复一年到来的。古今悠悠，万事终究成空，爱也罢，恨也罢；成也好，败也好，可有几人能从梦中醒来？故而就有了恁多的旧欢新痴和恩怨情仇。后世的读者，经过无限的光阴沉淀，面对着这燕子楼夜色，一定会为我的痴念和适才的浑无边际而深深长叹吧。

《庄子·齐物论》：“……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果然矣。

纵观此词，苏轼以深沉的人生感慨包含了古与今、倦客与佳人、梦幻与佳人的绵绵情事，传达了一种携带某种禅意玄思的人生空幻、淡漠感，隐藏着某种要求彻底解脱的出世意念。词中“燕子楼空”三句，千古传诵，深得后人赞赏。也就是说，苏轼对关盼盼那种守孝式的离群索居并不太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