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死

文/云弋

宇宙浩瀚，地球是漂浮其中一艘孤舟。船上载着血脉的传承，与文明的星火。生命的轮回由三位使者共同掌控。他们分别被称为春、夏、秋。

1.

地球是如此孤独的漂浮着，没有目标，也没有尽头。使者们用所有心力维持着地球的存续，他们精准的计算每天的消耗，努力让地球维持的久一些，更久一些。

为了节约能量，他们根据自身的职责轮流值班。春唤醒万物生机，夏照料万物生长，秋则收藏万物生命的种子。

时间在宇宙里只是一个粗略的概念。当夏从地球看见第三次星云爆发时，已经是第十万次轮值。

他遥望远方的星云，每一处闪烁都能覆盖整个地球，那是不知多少年前的爆发投影到了今朝。

夏很疲倦。夏知道，他们三人都很疲倦。没有人听见他们，也没有人与他们交流，就连他们彼此，都为了节约能源错开出现的时间。

夏想到了春和秋，他们是一对恋人，有着同样的追求，同样的梦想，就连审美和感受都一样，甚至他们养育的人类在穿着上看起来都几乎没有什么分别。但是他们有多久没有在一起了呢？夏已经算不清具体的时间，但印象中自从掌握地球以来，他们就只有在换班时的数天依恋。

2.

“但那也比孤单一个人好！”夏略有羡慕的想着。可地球上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别的使者。

夏透过冰冷的大气层，看着在宇宙漆黑大背景下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星云在远处膨胀着，遥远的过去的光偷渡了一缕过来，为影子染上白色的光晕。

夏有点看痴了。他想：“为什么从前没有注意到我的影子如此美丽？”夏将手伸向窗户，他与影子的手指不过是一个窗户的距离。夏挪动着脸部僵硬的肌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扭曲出了一个笑容。

夏想自己的笑容应该很难看，但窗户里的笑容却如此美妙。夏凝望着窗外的影子，仿佛看见没有被桎梏在地球之中的另一个自己。

但地球不断的在旋转，只有他面朝星云的时候，影子才会被镀上一道温暖的白边。夏追逐着星云的方向，从地球的南边走到了北边，又从北边走到了南边。终于有一天，星云黯淡，再也无力投射星光。夏的影子不见了。

3.

夏狂躁而愤怒，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他或许还能继续忍受孤寂。但他刚刚拥有了伴侣，却又被宇宙生生夺走。

“宇宙。”夏阴郁的想着：“你拿走我的影子，就应该还我一个影子。”

夏偷偷迈出大气层，去采撷地球经过的星辰的光芒。夏紧迫的做着这一切，因为他即将与秋换班。但时间还是不够用！在急躁中，夏做了一个决定——封印秋与春。

这并不难，特别是他们相互间并无防备，而秋与春此时正在沉眠。现在，地球是夏的了。

夏将采来的星光凝聚成一颗颗闪光的珠子，堆放在一起，企图营造出一片星云。星之珠越聚越多，再冰凉的温度累积起来，也是足以焚山煮海的酷热。当第十颗星之珠被悬挂在天空，山河焦干，地球不堪重负的呻吟着，越飞越慢。

夏此时恍如未觉，或许已经陷入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魔怔。他继续沿路采摘着星光，地球也越飞越慢，终于停驻在一片漆黑的宇宙。

4.

这里很黑，没有半点星光，容纳了众多星光的地球是这片漆黑中唯一的发光体。或许是没有星光的引诱，又或许是因为地球的停驻，夏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望向外面漆黑的宇宙，又回首看着自己曾经保护、珍视的地球。彼方黑暗，此方明亮，却已千疮百孔。夏有后悔，也有苦涩，他在大气层的表面沉默着。

地球在宇宙风的扰动下又往前深入了些许。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打断了夏的忏悔。

黑洞！夏马上意识到，但地球残存的能量根本无法冲出这巨大的引力。潮汐力撕裂了大气层，将地球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一同暴露出来的还有那一片星光。

夏看着星光，如同看见了生的希望。他将曾经珍爱无比的星之珠一颗颗在地球外引爆，巨大的冲力推动着地球远离死亡的深洞。还剩下最后一颗星之珠时，地球终于逃了出来。

5.

这里是一片未知的宇宙，漆黑而空茫。夏回望逃离的道路，爆发开的星之珠形成一条璀璨的星河。地球已经没有力量，这里就是地球漫长旅程的终点，也是地球上的生命与文明被选择的终点。

但地球已经没有恢复生机的力量了。

夏是照料万物生长的使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生命的真谛，也没有人比他拥有更多生机。“还有一个办法。”夏喃喃自语：“只要地球有足够的能量。”

夏唤醒了春与秋，请他们帮忙完成对地球最后的救赎。春与秋看着地球的模样沉默了，他们没有拒绝。他们帮助夏散开能量，点点能量滋养地球万物的生长，很多年过去了，地球终于活了过来。而夏终于死了。

春将最后的星之珠高悬天外，被叫做太阳。秋为夏的尸体立了一座墓冢，被叫做冬。

春从此承担了夏的责任养育万物，秋从此承担了夏的责任催熟生长。春与秋这对恋人，终于能够永远在一起厮守，守着冰冷的灵堂。

图片来源：NASA/JPL-CALTECH/R. HURT(SSC-CALTE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