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两千零八年,一岁的“拱拱”再次跟同伴聊起了他的减肥计划。虽然他已经说了不下六次了。拱拱说:这次我是认真的。
其它猪继续睡觉,他们已经受不了这个只会吹牛的猪了。
不能吃太胖,猪们心知肚明,人类先宰最重的猪。
拱拱听说过这个台词:“不能吃太多哦,会被杀掉的!”这是从隔壁鸭子嘴里听来的,鸭子嘴碎,却频出金句。
可是拱拱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当别的猪努力克制做一个八分饱青年时,拱拱却必须吃到十二分。不然他那天就得忧伤,就得做噩梦。拱拱认为这是神给他的诅咒。
大灾难来临时候,拱拱做了一个被宰的梦。一群人用绳子捆住他的四肢,把他固定在桌子上。为首的拿一把长刀,阳光闪进拱拱的眼里,他出现超现实的幻觉。
他努力挣扎,人们却把他拽地更紧。拱拱使劲扭动,桌子都掀翻了。当拱拱醒来,他看着周围的废墟,以为还是在梦中。
拱拱喊了声同伴的名字,没有应答。他又叫了鸭子,也无回应。他靠墙躺下,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减肥成功。
这些日子,拱拱饿了吃木炭,渴了喝雨水。尽量减少运动量,也不去思考复杂的事情。将能量消耗调到最低。
36天后,当拱拱从废墟里再次看到阳光,他有点恍惚。主人惊喜地发现拱拱没死,而拱拱却叹了口气:该来的总要来的。
其实主人没打算杀他。
拱拱还没发现它已经从三百多斤瘦到一百多斤了。第二天下了雨,拱拱在雨水里看到黑瘦的自己,以为看到了一只羊。这让他觉得非常羞耻,拱拱发现,他不帅了,原来减肥会变丑的。
从那天起,拱拱恢复了胃口。他不知道他已经在互联网上成为了名人,还多了个“猪坚强”的诨号。
他不在乎。
主人对他很好,给他好吃的。几天后,他的身体圆润起来。又过了几天,一个开博物馆的人把他买走了。
02
从进了博物馆那天起,拱拱变成了猪坚强。他变成一个英雄,一个生命的颂歌。
猪坚强的故事使无数人想到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应该笑着面对生活,不管一切如何。”
人们从猪坚强身上,想起了罗曼罗兰的那句“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其实更多的人想起的是余华的《活着》,尽管有些人只是单纯喜欢《活着》的书名。
《活着》讲述了富家少爷福贵,嗜赌成性,很快败光了家产,偏偏赶上动乱的时代。匆匆数十年,福贵妻离子散,幸福离他而去,陪他的只剩一头老黄牛。
猪坚强拥有跟福贵一样的笑容。
可是猪的生命并不只有吃和睡,还有诗和远方。
猪坚强成了英雄后,伙食进步许多,也无须担心被杀。最初,猪坚强为这样的生活感到庆幸,可是总会有下雨的时刻,总会有夜晚。
这时,猪坚强就会想起他的朋友们,想起水里的小鸭子,他们还好吗?拱拱无比怀念那些曾经跟鸭子拌嘴的日子。
有一天,博物馆无意间进来一个少年,手机放了一首歌“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才听了两句,猪坚强就泣不成声。
他忧伤地骂自己:喂,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拱拱啊,才不是什么猪坚强。
他的眼角流出一抹泪,让放歌的少年看到了,他凑到拱拱耳边说:坚强,你不是坚强嘛,你要坚强啊,你哭什么?
拱拱转过身去,他不懂。
少年大声招呼父母过来:快来看,猪坚强哭了。
人群围过来,发现猪坚强好端端坐在那里吃东西。少年争辩,我就是看到了。他的妈妈说:猪坚强是不会哭的,他是世界上最坚强的生命,别撒谎了。
少年由于遭到误解,他却稀里哗啦哭了,从此他再也不去这个博物馆。
其实啊,拱拱一直在忍,他不愿在人群里流下眼泪。
夜晚的时候,拱拱看着月亮,心想:我是什么呢,我是猪,可是猪的使命不是肥了就让人家吃吗?他们为什么不吃我,人类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是猪吗,猪是什么?我知道了,我是一只忧伤的猪。
03
2021年5月,距离大灾难已经过去十三年。
拱拱成了老去的富贵。他的身边却没有可以说话的老黄牛。拱拱只有一个被人们叫习惯的“猪坚强”的名字。
人们一叫“猪坚强”,他就摇头晃脑微微笑。
去年,猪坚强在新闻上看到还有一个名声很差的“猪兼强”,倒闭了,还欠学员很多学费,一头坏猪。
猪坚强老了,很介意名声。万一别人骂那个“猪兼强”影响到自己,那该怎么办?
他翻个身子,颈椎有点疼,老毛病又犯了。他最近经常忘事,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拱拱还是猪坚强了,可能拱拱是另一头猪,他死于十三年前的大灾难。
猪坚强食欲下降,他不用节食就能减肥。他喜欢思考,像是才开启一段新的生命。他祈祷:在我弥留之际,拜托不要把我变成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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