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萧索的季节里,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冻僵。
从寒露到立冬,冰夜结昼化,河水尚未封冻,鱼儿摄食咬钩势头还不错,是在岸冰钓的开始。
陆晋他爷说:“小伙子们收拾收拾,钓鱼去。”
美其言曰:练练性情,陶冶情操。
阿晋冷笑:老头儿让人喝西北风呢!
老头儿眉毛抖三擞,一个响栗砸下来,疼得陆晋咬紧牙根,眼里闪泪光
“别在这妖言惑众,带头走!”
谢主隆恩笑得岔气,陆晋抬腿,一脚把他踹出门口。
“你丫的还不走!!”
隆恩捂屁股泪奔:我笑也有错!!!
陆爷爷笑得皱纹满面,捋着白须,伸手招着屋里的潘帷:阿帷跟爷爷走。
出门时潘婆婆千叮铃万嘱咐,秋衣毛衣羽绒服,下边儿一条加棉打底单裤外加雪地靴,还要往她手上塞衣服。
“我的姑娘啊,手脚不能下水,可切着。”
阿帷直点头。
寒风呼呼的吹着,到脸上有种刀割的疼痛,寒意钻入衣袖,让她不由拢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嘴里呵出的热气在阳光下宣泄着,逆光的岸边的蓝色背影白杨般挺直,手紧握钓竿,一动不动的守望冰洞,露在水面的浮标抖动,他眼睛一亮,向上一挥杆,一条鲫鱼跃出水面。
陆晋笑得欢快,招呼着阿帷拿桶来装。
“谢主隆恩你看,爷钓的鱼!”
被点名的胖子肩膀一垂,看得傻眼,不服气。
“一定是你那地鱼多,咱换换。”
他的浮标又有动静,被挤过来的胖子一蹭,到钩的鱼跑没影,心头的怒火烧得旺,桃花眼一咪,刚想耍那大爷的脾气。
另一边的潘淮收了最后一条鱼,朗朗开口:时间到,我赢了。
谢主隆恩往旁边一瞟,眼露怯色,撒腿跑。
“爷爷救命,阿晋要行凶了!!!”
陆晋往地上啐了一口:个没胆的胖子,爷看不上你。
夜里在陆家院里支起火,串鱼片开起烧烤会,吃得好不温暖。
冬日里的清晨六点半,天还是黑着的。
潘婆婆说早市的东西新鲜,阿帷好奇,早早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穿得严实了才跟婆婆出门。
摊位上打着灯,从棚里摘起的白菜还露着水珠,灯光下的绿色暖人。
潘婆婆是这家的老顾客,店家一见她就热情的吆喝。
潘帷眼尖,在熙攘的人群里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忙放下掂在手上的胡萝卜,跟了上去。
那背影进了个24小时开着的小超市,阿帷在方便面区域找到他,走进一看,不由傻了半天没话。
“陆晋,你捏这些方便面干嘛!”
幸而现在还早,没什么人,收银的服务员也还在打瞌睡。
那家伙依旧一脸平静的把面捏个粉碎,倚头看她紧张地在放风,眉头蹙起,冷冷开口:“又不是放着不买,你紧张个什么劲。”
阿帷也知自己多事,一时搭不上话,羞涩得低头。
他也不再看她,拿了碎掉的几包往柜台走。
服务员见到客人拿的都是碎的,以为是自家的问题很是真诚地跟他道歉,直嚷是自己工作疏忽,给他换了新的。
陆晋倒是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给了钱,提了袋子往潘帷身上扔。
阿帷险险接往。
“你不要麽?”
少年摇摇头,走到门口还回了头,看着她言意不明地弯眼。
“以后跟人出来,可别再乱跑了。”
她头皮打个机灵,便见着潘婆婆找到这里,大冷的天脸上冒着汗,看到她时松了口气。
婆婆进来一把抓着她的手,叹着还好没丢。
阿帷心里那个愧疚。
萧瑟的雨夹带雪花飘了几天,寒冷得如冰窑。
朦胧中转醒,已经没有打雨声,阿帷推开窗,阳光正好,天上还挂起了彩虹。
楼下的潘淮嚷着:阿帷快点,要迟到了!!
她如梦惊醒,墙上时钟已拨到八点一刻。
匆匆洗漱换好校服,早餐也不及吃就和潘淮出了门。
街道上,警卫排的士兵在扫雪,已落叶只剩枝架的柳树旁,有一人一畜。
少年蓄着短发,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脖颈外肌肤细致如美瓷,双颊被冻得通红,大冷的天也不觉冷,坐在牛背上冲着他们大嚷。
“潘淮,今天放假,还背着书包干嘛!”
台阶上的人呆了三秒才回了魂,惊觉自己记错了日期。
只是越看那陆晋越心惊。
“阿晋,你又去招惹王家的牛干嘛!!”
那少年晃着一口白牙,吹了口响哨。
“天气放晴,小爷心情好,想起给他家放牛。”
话刚落,远处扫起的雪堆露出个人影,扯着嗓子。
“陆晋,王茂追来了,你爷爷也来了!!!”
潘淮也紧了一张脸,怕是没什么好事要发生。
“说你干什么不好,去偷他当宝贝的牛,陆爷爷又要抽你了。”
阿帷不明白,看得一头是雾,心里想着大冷天不多穿几件。
少年在牛背上悠悠晃腿,演的正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待那王茂出现,阿帷更是想不明白陆晋跟个四十多岁的人置什么气。
“陆晋,你个混小子,给我下来!”
陆爷爷在风中抽马鞭。
陆晋不屑,挑眉。
“你有那能奈就打下来,我要嚎一句不是你孙子。”
陆爷爷平日里虽不说陆晋的好,心里却是把他看得紧,见他单薄着身子在风中,手上怎么也挥不下。
如若是以往,陆晋穿得厚,他量着力也没什么,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人消气,这一下挥出手要得了!
王茂气急。
“这把我牛儿冻了怎么办啊!!”
那牛是他给自己家媳妇的定情信物,当年多亏了这畜生才把孩子她娘娶回的家,这一看它在风中瑟缩,便是一阵肉疼。
陆爷爷叹气,对着一旁的王茂凶起脸。
“这也是你的不对,儿子自己挑火被陆晋揍了,就不该领人上门吵架。”
老首长都发话了,他也只得赔不是。
潘正国在屋里坐着摇椅看报纸,听了声音,也不由笑起当说客。
牛背上的少年这才冷着脸下来,陆爷爷大腿往前一迈忙把身上的军大衣往陆晋身上拢。
触了手一片冰凉,不由在心里把王茂骂个狗血淋头。
这老头其实护短得很。
潘婆婆煮了碗姜汤给他服下,夜里还是发了高烧。
陆爷爷坐在潘家大厅,直说这孩子倔犟。
陆晋六岁时,长得喜人,没事便拉着他出去见人,长他面子。
一日遇了个算卦的先生。
陆爷爷兴起,便让人给一卦。
那人掐指一算,说:“此子乃十恶大败家之相。”
陆晋他爷爷急了,追问:敢问先生何解。
算命先生捋顺胡须,补充:“乃百战而余生。”
说白了是一百人打仗剩他活着。
想这陆晋三岁时大病了一场,最后还是悻悻让捡回了条命,不由唏嘘。
大福之相,大福之相。
接着这算命的又说:“依面相来看,这女娃与佛有缘。”
陆晋耳朵抖了下。
陆爷爷不淡定了,吼:这我孙子。
当天,陆爷爷半夜醒过来,看到床的内侧不见了个小孩,起先以为是尿急上厕所去了,半个钟头还不见回来,急的穿衣服要去找人,出了房门,便见着自家的孙子光着屁股坐再楼梯上。
那夜正是年里最冷了,他急急把孩子抱起来。
后悔不该去算什么命,这娃最是讨厌别人说他像女孩。
这是在给他置气啊!!
陆晋噘嘴:爷是不满您老人家老把爷当宠物拿去遛。
阿帷有幸,第三天便在学校见到胡茂家被揍的孩子。
那日她把班里上缴的作业本拿到办公室,出来便被人挡了道。
同班的学生叫了她一下,微笑的说了句话,转身要走,那人却有跑来拦她。
“你是潘淮那小子的妹妹?”
潘帷狐疑地看她一眼。
那人挠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潘淮的东西忘我这里了,这几天都没撞见他。”
然后…
她便被人“请”到了酒吧。
音乐响声震耳欲聋,吵得人头晕脑涨,掺着香烟的空气叫人窒息。
乐手忽然换了拍子,弹奏起“的士够格”的音乐。
王辰洋将桌上的酒杯推到她面前。
阿帷摇头,不喝。
那人抓起一口闷完,突然郁闷地瞅着她看,潘帷被他看得长毛又没处躲,只得装做镇定的干咳一声。
“你真是潘家的女孩?”扑哧一笑,“不像啊。”
阿帷只是微微一笑,让人觉得没有捏点,不由泄气,也不再理她。
“王辰洋!!”
男高音,还是高了八斗。
被点名的身体一颤,抖了一身酒,抬头面色惊恐。
“爸爸,你怎么来了!!!”
王茂没做声,一来就甩了他一脸。
“混账,糊涂!”
“阿帷,你没事吧!”
潘淮神色紧张,看着王辰洋要杀人。
阿帷呆呆了,见着又有几人走进来。
原是那王辰洋打着电话扬言让潘淮叫陆晋出来单挑,潘淮一听他把阿帷请酒吧,不由冷了声音。
潘爷爷正好在一旁,急急便使了通电话给王茂,这一来,没通知成陆晋,倒是把自家父亲请了来。
王辰洋无辜至极:我不是绑架!!
后来便没了王辰洋的消息。
听说他爸觉得丢人,给送国外去了。
谢主隆恩听着这事,大呼好事,跑去通知了被陆爷爷囚禁在家的陆晋。
那家伙听了,眼也不抬,继续吸着牛奶打着怪。
最后一只怪死掉后,他冷笑。
“智商太低,出国深造也好。”
隆恩眼睛发亮,“那阿帷呢?”
陆晋皱眉,皱眉,还是皱眉。
“是谁?”
谢主隆恩怒了:潘帷啊!!!
陆晋了悟,深深的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隆恩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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