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桥

傍晚。

我们五个人挤在工头的电三轮上，带着一头粉尘和一身油漆，抽着五个牌子的香烟，努力地吐着口水。不知道是嫌自己的嘴脏，还是想把吸进肚子的粉尘全都吐出来。

电三轮追随着落日，尽情地逆向行驶在107国道上。

我们是从一个做化粪池的工场里出来，赶回几里外的家。去吃饭。我们都知道，那里将有一桌岭南口味的三菜一汤等待着我们这些外乡人。不管怎么说，去吃饭的路上总是比去上班的路上惬意的。

我们沉默地享受着在一天中这段最美好的时光，一边享受着傍晚温暖的凉风，一边卖力地收集着被风刮走的香烟的烟雾，大多时候只有电三轮发出的那轻如飞虫般的吟叫。

但要是马路上有年轻女子路过，工头就会腾出忙于驾驶的脑袋，别转头来急促地喊一句：快问问搭不搭车！

工头的感情仿佛都附在了三轮车上，从他那前倾的上半身就能看得出来。起初像蚊子叫的三轮车，也一下子激昂得像头吹着冲锋号的马蜂。

就这样，电三轮的速度跟蚊子蜜蜂女子离奇地产生了关系。

"快问问搭不搭车！"又一个女子经过。

又经过一个女子，"快问问搭不搭车！"

我们都习以为常，不去看他那扭过来的头颅，担忧聊兴奋了，那头颅忘记了转回去。

我们有理由怀疑，工头每天不叫上几次不会舒服。

“快问问搭不搭车。”

“快问问搭不搭车。”

"快看，彩虹！"工头又说道。

他这一说，让坐在车斗里的五个烟鬼觉得很稀奇。或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在这段两公里的路上说了跟"搭不搭车"以外的话。

我抬头看向天空。看见一条快要消失的彩虹，插在半空中，前不沾村后不靠店，就连身边的云彩也没有感染到它的一丝光泽。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那条彩虹。

我想起了无数年前的那个少年，也是在日暮苍山时，坐在棉花地边的背篓上，痴痴地望着一条彩虹，数着"赤、橙、黄、绿、青、蓝、紫"。那条彩虹颜色华丽而梦幻，连接着两座高山，不可磨灭。

那个少年的心思我至今仍然看不透，我记得他在多少次欢聚里，悄然离席，一人走进山里。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大山，认识了一座又座大山，没有目的没有终点。 

也是在这样一个日落的时光里，也是这么精疲力竭，走在回家的路上。

"师傅，停一停！"我说道。

我跳下那条叫声像马蜂的电三轮，望着他们疲惫地远去。

我坐在马路边，抽着烟，回忆着那个少年，目送着天边那条垂暮的彩虹，一点点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