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一斗(长孙铭蕾)原创
一棵草,一个我初秋的雨已到,一个名叫“狮子山”的台风将它送来,气温骤降,寒冷的冬也比不上低温的秋。
风雨过后就是万物换装的时候,绿色的外衣不再流行。
只有秋的萧瑟才能送走每一只南归的燕儿,树木才渐渐染上令人伤心的黄啊,就连最顽强的小草也逃不过去,从草籽落地到叶尖染色,让我害怕的黄啊!一点一点,不动声色的将野草染黄,从此只能盼着生命重新开始。
它是我上一个深秋从好友的手中接过来的,嫩绿的幼芽还没有我的手指粗,如今它已颇具大人模样了,枝叶舒展颇具妖娆之气。
三角形的肥厚叶片上爬着许多紫色斑纹,它的锯齿形叶边挂着许多小蝴蝶似的小芽,轻轻一碰它们就会飞落到地上,然后扎根繁衍子孙后代,生生不息,落地生根,“不死鸟”的头衔自然戴到它的头上了。
不死鸟,真是好啊!从前只知道野草是“春风吹又生”的,这一颗家草才更让我刮目相看。“狮子山”走到这里便安息了,雨停的头一日,我还是懒懒的,只想看着这颗“落地生根”历经风雨后会有什么变化。
最下面的叶片上的“猴崽子们”都已掉落到花盆中,它们扎根发芽,已经又是另一段生命的开始,我回头看去,病床上的她已不再了。
时间过得真快,又快要到了橙黄桔绿的时节,和她一起锄草的时光只能变成回忆,而我已经开始渐渐忘掉那些岁月,这是我选择的。
每一年的春耕时分,她会带着我去一条老河边上的坡上挖野菜。它的裂片间常夹生小齿,基部渐狭成叶柄,它的叶也带着紫红色,疏被上挂着蛛丝状的白色柔毛。
样貌虽然平凡却挡不住它的内秀之气,它的长势极旺,山坡上到处都是,在同类中也是翘楚,它春秋两次开花,春天的花期早,一朵朵小黄花团簇在一起,虽然没有清香之味,远观或近玩都不会折损它的清丽,此草雌雄相依,人称“黄花郞”。
金凤玉露一相逢,李白莫不是在夸它?人间纵有无穷数,也不极它在此时节再次开花,白色的花朵像是一团小棉花,花败成絮,随风而逝,落在湿软的土地上便会再生,即便是到了瘦薄之地也会扎根,遇生而生,遇死而强。“蒲公英”的美名非它莫属。
她挖来它来是用作食疗的,虽然苦涩却能强身健体,我很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尤其是只有我和她的时候,除了寥寥数句去描述一棵草,我们什么都聊,人生、理想,她的经历、我的事,最有趣的还是家长里短,女人之间的聒噪,一老一少的争论是我最怀念的、最想忘的,可惜我还没老也没有失忆症,只能把它们埋在心底,哪一天得了心脏病也不要把它们翻出来。
她给了我一生,时间或长或短,我却只能陪伴她二十四年,时间不短不长。
我只想做你锯齿上的一对绿色而又可爱的芽儿并且奢求永不掉落,可你就这样轻轻的将我放下,在你的庇护下我生活在温暖的土壤里,花盆太小,只能离开,或你或我。
养花的主人说了算,你离开,我留下,窗外的风雨再多,我也只能躲在窗后观望,我的成长仿佛并没有什么改变,大草的离开也不能让小草“长大”。眼前的小“不死鸟”仿佛在对我倾诉着。
草木是无情的,它能够寄托思念可它却不理解思念,因为对妹妹的思念,那些“小蝴蝶”被姐姐带走,她将它们放进花盆,有一只被放成了“龟背式”,它仰着壳儿,姐姐曾经认为土壤不会眷恋它,没想到它自己偷偷翻身扎进土里生根。
花盆中一株一株的草相互拥挤着,你的叶搭在我的叶上面,你挥舞的衣袖遮住了我的阳光,还有!你抢走了本该落在我脸上的一滴水。
妹妹走了一个月,草儿长了一个月,姐姐细心的灌养着草,我看到浓浓的感情,只是这草和我家里那颗是一样的,它也只是为了自己生长。我总是希望它能够明白,如果没有我的母亲,它是不可能在这个家里存在的,它只是因为朋友的叔叔用它治好屁股上一种难以启齿的病才来到我身边的,我反复的对它诉说,它能懂吗?
午后的阳光钻不进屋子里,它躲得更远,已经藏在一片白云后面。
这颗“落叶生根”已经被我搬到了窗外,可喜可贺的是它始终是一棵草,风把它吹倒在一边,有一天另一头的风再把它吹回去;雨去打它,那不过是在滋润它;斩草除根,只是小惩而已,即便是毒药或是秋的肃杀都只是今年的劫难,过了寒冬,还未等春暖花开时,这草又带来一片生机,为生命做铺垫。
更何况,这是一颗“不死鸟”,带走它,不过是换个地方生活,只等和煦的光、走的对的风来临,生命总会不期而遇的,只是活着罢了。
从初秋走到深秋,原以为会像风一样离去,走一段不同的路。可是我依旧守在这里,我不会再成长,可是这棵草会,它的叶片较许多天前要大得多,每次为了清理窗台我都要把它端起,旁边缠叠的小叶片总是会抓不住大叶子偏偏往下落,落到地砖上,再被扫地出门。
我总是很庆幸自己总是能够伴着花花草草过日子,外面的奔波劳碌有她和他替我承担,现在少了一个她,我还是幸运的,我在这里死守,这颗草对我还真是不离不弃!
又一个岁时伏腊时,它对我的影响很大,指尖触摸着空气变得冰冷,冬天悄悄走来。它不需要穿一层秋衣,因为绿色就是它的本来面目,我不能像它一样赤裸裸的,所以我很少看到真正的自己,我畏惧寒冷,需要别的什么皮毛来伪装自己,越厚越好。此时,我已经穿得像一只刺猬,因为我的皮毛是外翻的,它们总要保护我。
我生命中的一百天就这样悄悄流逝,而她的离开已经是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了,我都只能和自己挥手说“再见”,等我再见到她时,我的一辈子才算完。一百天的时间又太短,仿佛昨天她还在我眼前,让我站在伞下、钻进她的怀里,今天…我该羡慕那些还在娘胎里准备呱呱坠地要去吃奶的娃儿了。
这颗草就像一个娃儿,在温室里,时间越久它的枝叶就越蔽芾葱郁,转过头,小崽子们又生出了一群小崽子,叶儿上的须子都长了许多。
过去的每一年的夏天,院子里的草丛生,田野里的草葱茂。挂着铁锈的锄尖经过几天草浆的洗礼已经焕然一新了,原本带着刺儿的锄把儿被磨得光亮。
可是母亲还是杀不尽这些草,她趴在地上寻找每一颗草的根,左手使劲按着土地,右手拔下一棵草,真是生生不息呀!有一次,睡过午觉的我醒来不见我的母亲,我迅速跳下土炕,光着脚丫跑过比我还高的矮灶台,推开木门,她弓着身子手里抓着滚着泥的草。我真应该跑向她,让她背我。
那年的草全部都躺在窗台上,她说这草治病,就像某种药材,瘦弱的她把它们都收集起来,她吃得很香,我猜那很苦,所以我从不去尝试,饭菜和草之间还有我和她的谈笑风生、浅薄的养生之道。那些蔫巴的草啊,不再有生的希望。
冬天的第一场雪悄悄飘过,屋外的空气干凝冷滞,她总担心的草在我的不经意间全都消失不见了,唯有我允许留下的“不死鸟”还生存在这个冬,我吸着它的氧,它消化着我的二氧化碳。我身下的火床烫着我的肉,我沉迷于这样的温暖一直到肉皮的表面变得粗糙焦糊,我稍微挪了一下,死盯着那颗草,它比我强,不用享受着这刺人的暖。
我跑过园中的荒芜,寻找带有一丝生机的土,它身下的土坏了,应该换新的了。我不应该等到此时,它只能等到春暖花开时再去拥抱春泥了。
我捏着它的老叶,发黑的绿色也是它存在的证明,我喂了它几口水,它随着水珠的击打摇曳,叶边的“小蝴蝶”翩翩起舞,它们点起脚尖慢慢靠近我的脚尖,我撩起一个放在指尖,那不起眼的小跟就是它生命的契机,我吻了它,再把它扔回花盆,下一次别再乱飞了。
是谁在耳边?悄声地对我说:好好儿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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