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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2019年，老赵和我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刷手机，在他叹气80次之后，我制止了他。

“你不懂，唉。”他叹了第81口气，“我的偶像没了，以后大概也不会追星了。”

他的偶像，哦，不，曾经的偶像是罗永浩，从我们谈恋爱到结婚，他的嘴边就没停下过自己对“老罗”的热爱。为此，他现在用的都还是几年前买的锤子手机。

“我也不知道咋说，以前我一心觉得他除了肚子大点其他都是完美的，什么事情都能干。可现在他都沦落到去给微商站台了，这已经不是那个我心目中的老罗了。”

我知道这件事，所谓的五万出场费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

2月28日那天，老赵从心底里仰慕的罗永浩出现在首届社区电商峰会温州站。他在主持人的大声呼唤下登场，然后面无表情地简短致辞：“祝招商大会圆满成功，也能在今年实现各方的多赢局面。”

这是一次尴尬的发言，因为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一场不入流的微商大会。而且这二十几个字之后，那个口才卓绝的老罗就不顾主持人的劝阻下台了。

老赵把这个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01

曾经的造梦者

“我是我们那届男生里第一个过六级的，就是因为我喜欢老罗。”

老赵刚开始迷上老罗那会还是小赵呢，大学时期的毛头小子小赵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往哪里走。班上一共十四个男生，大家情况都差不多。大家结伴天天赤膊通宵打网游，临了期末互相晒巴掌提神，成绩也就都差不多得烂。

但大二的时候改变发生了——老赵知道了他的老罗，脱离了组织。就算是过了好几年的现在，他仍把那一次心灵上的震动叫做“空前绝后的革命”。

一次偶然，小赵百无聊赖的上网，看到了老罗的演讲视频。虽然是盗版的，但丝毫不能抵挡老罗睿智又犀利的话语从屏幕那一段直接射中了迷茫小赵的心。

在和他一样年纪的时候，老罗卖了书、摆了摊、倒卖了中草药、走私了小汽车。要说茫然，小赵觉得他一定比自己更茫然：即将是而立之年了，还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无名小卒。

但后来，这个高二就退学的普通男人还是做到了别人眼里不可能的事情。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胆魄，最讨厌英语的老罗成了新东方一时风头无二的名师，专教英语，还获得了很多学生的喜欢。

“我这个人没有理想的，就感觉没什么出路。可是老罗的事告诉我，没有理想也行，怕啥呢。没有目标那不就是干啥都行，总之先拼个命，谁知道在哪里就找到那个梦了呢。”

老罗向新东方递出的万字求职信，老赵说他一直贴在大学寝室的床头。“我会是新东方最好的老师，最差的情况下也会是‘之一’”，最后的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小赵同学。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去过新东方，也没见过他。但就是一下子爱上了，哈哈。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看过他演讲听过他声音的，很难不爱上他。”

为了和自己的偶像靠得更近一点，老赵重新捧起了高考后就没翻过的英语书。我听老赵的哥们说过这件事，他说老赵那会跟着了魔似的大变活人，把寝室里的人都吓到了。

这事儿我知道，因为像老赵这样的并不是个例，那时候全国成千上万的毛头小子都爱他们的老罗，爱他们“不需要解释的彪悍人生”。

老罗让他们看见很光明的未来，就算是一个高中辍学的人，也能走南闯北，坚持理想和自我，“文艺得要命”。他叛逆、独立又幽默，为了目标可以重新捧起，跟那些唯唯诺诺的“大人”完全不一样。

“到现在我都觉得他是唯一的网红，他活成了我们谁都想活成的样子。太酷了。”老赵到现在都没有彪悍过，但是从学英语开始，他自信起来，甚至到了盲目的程度。

02

一起做了一个梦

后来，老罗做起了手机，叫锤子。

那时候出现了很多骂声，不少人都说老罗变了。可我们老赵不一样，他心目中的老罗就是乔布斯的继承人，有着和乔布斯一样离经叛道的精神和超凡卓绝的才华。

我还记得谈恋爱的时候，他经常跟我吹嘘和维护老罗。网上有粉丝说老罗走了邪路，他保证：“我了解他，他以前教英语，别人也说他走邪路，你瞧瞧还不是成功了？”还有路人直接说老罗终于冒出江湖骗子的本性了，他反驳：“不可能，老罗这么敢作敢当的人，他的手机肯定和他的人一样有魅力。”

一直以来他都在网络上关注着老罗，老罗去西门子的门口砸冰箱，老赵觉得他有和权威锱铢必较的气魄，后来我们搬了家，再也没有用过西门子的电器；

老罗在微博上发几百条动态抨击方舟子，老赵觉得锐利的话语里都是他独有的机敏和幽默，从此方舟子这个人，就一直躺在老赵的黑名单里，一提起来就翻个白眼；

老罗为了员工披露链家黑幕，老赵觉得这个总是笑盈盈的生意人也有为小弟出头的义气，从此对于创业，也总多了一份自己的遐想和主意。

刚好是在社会摸爬打滚的年纪，现实中一腔年轻气盛都被泼了冷水。只有网上的老罗向来直言快语，还能带给老赵一点安慰。

“我真的很羡慕他，那么敢说敢做，敢跟去成名的大佬对着干。我怂，不敢。”

然后锤子手机就面世了。老罗往外怼苹果，觉得乔老走后苹果也失去了核心价值；往内怼小米，瞧不起小米沉迷在中低端市场。只有自己的锤子——“‘所有的牛逼’还需要一点点时间”，他选择了用“傲慢与偏执，回敬傲慢与偏见。”。

“我的牛逼也需要一点点时间。”拿着几千块死工资的老赵就这么买了Smartisan T1。

T1有很多问题，老赵全都接纳了：“问题可以改，不买不是人。”他爱老罗的意思，就全体现在这里了。以至于开会的时候同事一个个把手机放台面上，他也自豪地把自己的锤子放在了一堆苹果之间。小妹要上大学了，入学礼物也是一部来自大哥“精挑细选”的锤子。

陆陆续续老赵也买了锤子后来的手机，价格不算低，他只好对于我给他的零花钱省吃俭用。手机有些问题改了，有些问题还存在。因为那份深沉的爱，每次的买家评论他都写的很长很认真，微博也写测评的长文章艾特老罗。

“我也没想着怼手机，就想老罗要是能看见，就能改进了，下次手机就更好。” 他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的老罗不会食言，他会像微博上宣言的那样做出比苹果更棒，比“无赖”小米更优秀的“精英人群的第一部国产手机”，给所有不看好的人响亮的一巴掌。

03

老赵说：我也不想醒……

但我想不明白，老赵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再那么爱他的老罗的呢？

他大学毕业，顺理成章地找了个工作，顺理成章地谈了个女朋友，顺理成章地结了个婚，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俩过着白开水一样无聊的日子，他唯一最热忱最向往的寄托就是老罗。那么多年的喜欢攒下来，老罗这么些年做了那么多自己不敢去做的事情，早已经是自己的男神。

“我一直不肯相信，那么刺儿的老罗也会停下来。你看我已经怂得要命，可我还是没法接受梦也变怂了。很多东西到最后都没有明确的结尾，这是最烦的。我还想学英语，可是老罗英语也不知道去哪了，我还想买手机，可现在坚果大概只能上‘三只松鼠’了。”他的语气开始带着懊丧。

也是。

这两年，他很少见到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老罗了。锤子一次又一次陷入危机，公司001号、002号的高管们曾经都是一起打江山的，也都纷纷离开了，而老罗的身影却一天比一天得神出鬼没。

子弹短信的出现就像烟花一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马上就找不到踪影了。

今年年初聊天宝横空出世，这个老罗夸上天的作品却大红大绿满是铜臭味，跟曾经他最坚持的文艺美学完全不一样。到最后，聊天宝成了茶余饭后调侃的笑话，老罗也从快如科技下了台。

网上一直传锤子人走茶凉老赵并不相信，可官网的产品能下架确实也全下架了，淘宝旗舰店更是空空荡荡极其干净。

可老罗从来没有承认过，微博上的老罗成了没感情的转发机器人，老赵爱着的那个直抒胸臆的老罗失踪了。别的文章里说，锤子不会倒闭，就像牛博网、老罗英语一样，只会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

再多的仰慕都慢慢磨没了，一次次的失望后老赵开始重新审视做一个愤青换来的是什么。

“我跟着怼了这么多人，可前两天我们逛米家，雷军的东西真的好用就很烦。我用着早两年的锤子，可手机真的有问题我也没法瞒着呀。你说我听了那么多他的理想主义，到头来我不还是在打工赚钱。我就一愤不起来的愤青，全靠老罗了。”

他的心情我多少能体会到一点，在这个老傻子的心里，他的老罗是轰轰烈烈、坦坦荡荡的匠人。不畏惧权威，自然也不能畏惧承认失败。可是他必须承认，他心里的那个老罗，已经和自己的青春一样回不去了。

“他是我青春时候的一个梦，但是现在我该醒过来了。”

我瞥他一眼。

“干嘛，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个不得操心？明天还得搬砖呢，哪有资格梦来梦去的？”

好吧。我想，大概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这个男人大概喜欢的早已经分不清是老罗，还是自己年轻时候那个肆意的梦了吧。他和“老罗”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告别仪式，现在，他终于打算从“老罗”的梦里醒过来了。

哎，老罗，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