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汉尘取回来器具要给小刘打针塞药,小刘和小程在聊天,见庄汉尘进来,小程和他说道,“小庄,老板挺看中你啊。”
小刘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庄汉尘似乎明白了小程的意思,“这个不清楚,老板怎么看中我了?”
“想提拔你呗,还是学历管用,我这中专生就不好使。”
“庄哥,针管带来了吗,小程你出去一会可以吗,要不你先下班回家吧,哈哈。”小刘说。
“我还想学学打针,小庄教教我可以不?”小程说道。
“教你可以啊,只是要有人做示范才行,要不只讲解也学不会,最好是亲自操作一下,练几次之后就学会了,你得问问小刘让看不。”庄汉尘说道。
“小刘不是要打吗,正好做示范,哈哈。”小程说。
“去去,没你的份,你看别人吧。”小刘说。
“那我走了,下班,唉, 伤心死了。”小程背上包往外走,小刘叫住他,“唉唉,回来,还生气了,给你看打针没事,一会塞药丸你别看。”
“哈哈,我就知道小刘最好了,塞药丸是啥意思?”小程背着包又回来了。
“别问了,打完针你就先走吧。”
他俩在斗嘴,庄汉尘已经配好了药水,等着小刘准备打针,看他俩说的有趣,也插嘴说,“以前,就是我小时候,六七十年代的时候,那时候医院里打针都没遮挡物,男女老少都在一个屋子里打,谁都不会故意看谁,也没人怕看,现在的人越来越怕看了。”
“时代进步了呗。”小刘说。
小刘还是站着扶着桌子,裤子退到臀部一半,露出一小块打针区域,庄汉尘就教小程怎么定位,怎么躲避硬结,然后消毒,快进慢推,怎样按揉,推药的时候给小程讲怎样配药,哪些药需要皮试,一直讲了十多分钟,推完药水,小程想试试,但小刘不让他给打,没有别人供他尝试,庄汉尘告诉他回去扎枕头就行,那个感觉和扎人差不多,关键是找位置和注意卫生。
打完针小刘催促小程走,小程就背着包走了,庄汉尘给小刘塞药,一边操作一边给她讲了他是怎样学会打针的,还有给人打针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小刘又问他是不是有心事,问他那天不经意间说的“红”是谁,王素红离开已经两年了,庄汉尘不像以前那样一提往事就失控大哭,他也不想再隐瞒,感觉是欺骗别人,于是就把他和王素红的故事简单地讲给了小刘,讲到悲伤的地方还是忍不住落泪,小刘听着也受感染跟着落泪,讲到最后庄汉尘又一次失声痛哭,小刘也哭个不停。
“你妻子多大?”小刘用纸巾擦着眼睛说。
“那年十九岁,今年二十一了,再有一年就可以办结婚登记了,当时因为年龄不到就没办结婚登记,也没举行婚礼,就那样住一起了。”
“是七六年生的?”
“是的,三月二号的生日。”
“和我就差两个月,我是七六年五月的。”
“我看着你俩年龄差不多大,她喜欢穿红色衣服,你喜欢黑色的是不是,我看你这两天一直穿黑色的。”
“我还好,黑的也喜欢,有时候穿白的和蓝的。”
“你来这个公司多久了?”
“两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来了,我家就是这个村的,和老板家离得不远。”
“那挺好,一个村的能关照你。”
“老板以前可苦了,在村里给人干力气活,刚建公司的时候也很苦,还经常在车间干活,就最近几年接到了几个机场机库的订单才好起来,盖了大楼。”
“老板创业真不容易,感觉老板人挺好的,真诚厚道。”
“是啊,他人可好了,从来不训人耍威风,厂里的老员工都叫他大哥。”
“可惜我在这待不长了,要走了。”
“为啥啊?”
庄汉尘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我感觉刘总会排挤我,估计在这不行,白天我听他们聊天,说岳工设计出了点问题,刘总很生气,和老板说要处理他,老板不同意,但刘总不答应,非要处理岳工,这样让人感觉很不好,设计难免会有问题,是个风险活,如果一点点问题就小题大做,那谁还敢设计了,还有,你别和人说啊,我找到了新的工作,工资高出来很多,这边老板人好,但我还是禁不住诱惑想走,是不是有点不仁义?”
“不是吧,我觉得这些都是正常的,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没伤害别人就是好的,老板估计不能再给你涨工资了,总不能超过刘总,去更好的地方是对的,那你啥时候走?”
“我明天是最后一天,后天就去新公司了,没和老板说,实在是张不开口,老板人太好了,不好意思和他说。”
“唉,你可能不知道,你来之前已经招聘过两个工程师了,第一个干了一个月走了,第二个干了半个月走了,你是第三个,前两个都是被他们弄走的,他们都怕新来的人抢饭碗。”
“想想这种事也是正常的,可惜老板多费心了,找个人浪费这么多精力,好的员工会给老板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麻烦。”
“就是啊,这几个人不知道咋回事,唉,等我实在忍不住就和老板说,老板这人就是心太好了。”
“能感觉到是个善良的人。”
“你走了留个联系方式可以吗,以后没准还能联系,再需要打针之类的可以找你,你打针真是太舒服了,我现在变得不怕打针了,你说奇怪不。”
“可以呀,我扣机号给你。”
庄汉尘撕下一块纸,写上自己扣机号给小刘,小刘接过来小心放好。
“你打针技术真好,感觉像享受似的,我这个怕打针的人这几次下来感觉也不怕了,还挺期待打针的,你还会啥医术?”
“怕打针主要是怕痛,如果打针不痛,就都不会害怕了,我打针会给人按摩,感觉舒服一些,我擅长的其实就是打针,另外做人流还行,做刮宫术不疼,我自己设计的器具挺好用的。”
“哈哈哈,你还研究这个,给人做过几次人流?”
“估计有三四十次吧,每次都很成功,患者都说不疼,也不出血,效果很好。”
“奥,这样啊,你会按摩推拿吧?”
“感觉应该会,但没专门做过这个。”
“我觉得你应该学医,看你那么喜欢医学。”
“我喜欢的东西多,绘画,书法,雕刻,器乐,医疗,科技,手工制作,都喜欢,高考的时候按照分数报的志愿,就考了工科,当时医学院校没有太好的大学,不过工科我也喜欢,学的机械,也是我喜欢的,设计机器需要无限的想象力,很有意思。”
“你都会啥乐器,我喜欢古筝。”
“我高中学过小提琴和口琴,大学学了二胡和吉他,古筝我也喜欢,只是身边没有古筝,就没有学习的机会,小提琴是我二哥的,我借来玩的,口琴是三哥送我的,大学时学的二胡吉他都是宿舍同学的。”
“你父母怎么不给你买乐器?”
“哪买得起,我家不是很富裕,父亲一个人上班,母亲带孩子,我家九个孩子,父亲的工资哪会够用,还有外债。”
两个人一直聊到晚上十点,想起来还没吃晚饭,庄汉尘要请小刘吃饭,小刘说附近没有吃饭的地方,要回家给庄汉尘带烧饼,庄汉尘不要,太晚了小刘就回家了,外边路很黑,庄汉尘不放心,就推着自行车把小刘送回家,小刘进去了带两个烧饼跑出来,塞给庄汉尘,又嘱咐他以后一定要经常联系,扣机号变了要告诉她,还塞给庄汉尘一张纸条,上边写着她家的电话号码,庄汉尘答应着,然后骑着自行车回到厂里宿舍。
第二天庄汉尘画完所有图纸,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晚上下班前把图纸交给刘总,告诉刘总图纸有问题就麻烦他给修改,刘总愣着看庄汉尘不知道啥意思,庄汉尘没告诉他自己要走了,只有小刘一个人知道这事。
下班了,庄汉尘给老板写了一封辞职信,出去到走廊里等着小刘,等了一会小刘果然从三楼下来了,她每天下班后都要找小程聊天玩一会再回家。
庄汉尘把辞职信交给小刘,让她转交老板,小刘知道庄汉尘要走,不舍地拉着庄汉尘衣袖,“庄哥,你真的要走啊,不再好好想想了?”
“不想了,刘,代我问候老板,以后有事就扣我。”
“庄哥,那你,以后一定要保持联系好不好?打我家电话就行。”
“好,等空闲了我回来看看你,你快去吧,小程还没走。”庄汉尘说完就走了,回头看到小刘还站在走廊里看他,小刘好像在哭,看到她在擦眼睛,他朝着小刘摆摆手,小刘朝他笑了一下,也摆摆手,说了一句,“再见。”
庄汉尘骑车走了,骑了两小时,回到了家里。
看到熟悉的环境又想起王素红,取出纸笔,又开始给王素红画像,一直画到凌晨两点,这次用铅笔画的素描画像,和真人一样大小,画上的王素红面带微笑,脸庞白皙,两眼脉脉含情,庄汉尘对着画像又亲了亲,挂在墙上,就睡下了。
韩记者又打断了庄汉尘的话,访谈结束时间已经到了,韩记者哭得稀里哗啦,庄汉尘讲到动情处也流泪,“庄老,素红的遗体安葬在哪了?”韩记者问。
“被她父母带走后,我再没有去问过,我实在没脸再见他们,最主要的是我认为素红的骨灰只是肉体的化身,她的灵魂还在上海没走,这也是我一直留在上海的原因,我要在这等着她,陪着她,要不她一个人在这会寂寞,我不知道她被埋在哪,只是相信她的灵魂就在我身边,一直伴随我。”
韩记者又流泪,庄汉尘就不再说下去,“韩记者,咱们做饭吃饭吧,红,带韩记者去选菜。”
王素红从小屋出来,拉着韩记者去厨房选菜,然后两个人出来,王素红给韩记者看她的新衣服,是新做的红纱衣,带白色的里衬,款式是庄汉尘设计的,轮椅陆生代笔画了草图,外边路上一个秀芳裁缝店给做出来的,这是一个无人店,全用机器做,草图对着机器的摄像机拍照,屏幕上就出现了模特穿着草图上的衣物的三维模型,模特转身走步,让顾客观看,顾客满意就按动制作按钮,机器就开始下料制作,不满意就告诉机器哪里不满意,机器就修改模型尺寸和式样直到满意为止,衣物的三围是庄汉尘提供的数据,他牢记着王素红的身体尺寸,因为制作王素红的时候多次用到,早上韩记者和庄汉尘谈话的时候,王素红就出去送草图做衣服,一小时后她去把衣服取了回来。
王素红回来后,看到韩记者还在听庄汉尘讲故事,就一个人在小屋上网,庄汉尘给她编写的程序是先浏览网址大全,再依次看新闻,军事,科技,医疗健康,家庭指南,小说故事等,王素红就按照这个次序浏览,发现新的知识就保存在自己的电脑硬盘里。
王素红的电脑硬盘容量是1000T,因为王素红的制作完工的年代是2035年,那时候的最大硬盘是100T,庄汉尘选了10个优质硬盘装在王素红的腹部,10个硬盘其中五个是备份盘,万一有损坏的硬盘,就马上启用备份硬盘,再更换一个新的硬盘,因为换硬盘需要割开腹部,庄汉尘感觉太残忍,他不忍心伤害王素红,所以损坏的硬盘没有取出来更换,已经运行五年了,五个数据硬盘已经坏了一个,留在王素红腹部已经一年了。
吃过午饭,韩记者和庄汉尘商量写报导庄汉尘制作手工的故事,但怎么写都无法避开王素红,韩记者想把王素红写进去,因为现在已经是机器人时代,社会上到处都是机器人,庄汉尘在十多年前做个机器人并不奇怪,而且还有宣传和学习作用,宣传庄汉尘不懈努力的工匠精神,供年轻的科技制作者学习,但庄汉尘害怕王素红被外人知道,即使是外人打听王素红的故事,庄汉尘也是无法接受的,他一直把王素红当做以前的王素红本人,是他朝思夜想的王素红回来了,她换了身骨和自己在一起,这是他们家庭的私事,不能随意说与外人。
韩记者理解庄汉尘的想法,想了一个主意,她把王素红写成庄汉尘做成的家庭保姆机器人,但庄汉尘还是无法接受,韩记者又想写成庄汉尘老年寂寞,做了一个机器伴侣,但庄汉尘仍然拒绝,实在没办法了,韩记者决定忽略庄汉尘制作机器人这段。
韩记者觉得庄汉尘找到工作后,做的东西都是公司的产品,和她计划的主题关系不大,就准备写到庄汉尘找到工作为止,题目就叫《匠人三十年》,副标题是《轮椅老人访谈录》,庄汉尘觉得他找到工作后发生的事也有价值,建议韩记者继续写,一直写到庄汉尘做出来轮椅,后边做机器人的十年就不写了。
韩记者采纳了庄汉尘的建议,约好明天继续采访,王素红进来说,“汉尘已经一天没出屋了,韩记者,咱们带汉尘出去走走好不好,今天天气挺好的。”
韩记者答应了,他们去的地方王素红已经给选好了,她刚才在网上查到附近松江城内有一条山谷大街,整条街上的路边大楼都被套上了大山形的外罩,罩壳上种植植物,怪石嶙峋,山上林木郁郁葱葱,远看就是一条山谷,很是壮观,今天是山谷大街开放的第二天,游人如织,这处景点离庄汉尘家很近,不用坐地铁,踩着AGV,坐着轮椅,不到半小时就能到达。
旅行开始了,三个互相牵着拥着出发了。
远远的就看到一片山峦,在高楼之间延伸,山上有树木,像是城市里的山景,又像群山里的城市,给这座无山的平原城市增加了一道风景,山峦之间是马路,远看就像是峡谷里的河流,路上游人很多,有些拥挤,几乎每个人都踩着AGV缓缓行走,山上有游人在攀爬,上山的路有的很陡,需要扶着栏杆像爬梯子那样爬上前,有的是盘山小路,行人缓步可以步行上山,山上有树有花,还有凉亭座椅,还有售货亭,山与山间有的有桥相连,有的是山间小路连接,有的山与山间没有路,而是一条水渠,像河流,游客需要乘坐摆渡摇撸过去。
走在山间路上,负离子风吹拂,马上感觉到空气清新了好多,再往前走看到有的山上有瀑布倾泻而下,水流到地面变成水潭,又流进一条小河里。
庄汉尘他们三人找了一个缓坡上山,缓坡是环绕楼房建的盘山道,宽有一米五左右,路边有护栏,靠近山体有洞穴,里面有门,估计是大楼的住户,山体上有石洞,向里看有窗,应该是住户家的窗户。
楼顶树木很密集,透过树叶空隙,远眺可见高楼林立,被做成山林的建筑只有临街的两三排大楼。
庄汉尘的轮椅因为能过河,在楼顶的小路上畅行无阻,王素红和韩记者遇到水渠就乘坐摆渡过去,摆渡需要自己划桨,河水不深,很多人提着鞋背着AGV淌水过河,河渠宽度一般不到二十米,有的河渠底面透明,能看到远处地面上的风景,河里放养了小鱼,在河水里穿梭游动。
一小时后这条路走到了尽头,三个人下山,韩记者在山上手指被灌木扎了一个木刺,王素红帮着查看,木刺扎的很深,王素红没有办法取出来,正好路边有医疗救助站,他们就走进来,进门是导医台,一张长条形窄又高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个屏幕,屏幕上有菜单,可以选择想就医的疾病,也可语音输入,韩记者走到一个无人的屏幕,对着他说,“我想挑出来手上的木刺。”对方回答说,“请到十六号诊室。”
大家一起往里走,找到十六号诊室,打开门,三个人都走了进去。(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