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孩子的性教育问题

关于孩子的性教育问题

这两天相继被北京某幼儿园儿童猥亵事件刷屏了，我相信所有看到这里的父母，都会愤怒、会惶恐。

今天给大家整理了王曦影老师针对性教育的讲座：

性教育既有防性侵的一面，也有积极健康的一面。

王曦影

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

公共政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研究领域为性别研究和妇女研究

关注的议题包括：

性教育、恋爱与婚姻

以及反对基于性别的暴力和艾滋感染妇女等

80后-95后

第一次性行为年龄提前了5岁

北京大学2015年《中国人婚恋状况调查报告》就发现80后、90后甚至95后，他们的婚恋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比如说80后的人，第一次性行为的平均年龄是22岁。但是95后的年轻人，第一次的性行为发生的时间是17岁。如果我们拿第一次恋爱的年龄来比呢?第一次恋爱的年龄也下降很多。如80年到85年出生的人，第一次恋爱的平均年龄是18.5岁。到了90后，甚至是95后，第一次恋爱的年龄就提早很多，90后是15.18岁，然后95后是12.67岁。从这个数字我们就可以看出来，很多孩子可能上了初中，甚至是小学高年级，就已经开始他们的恋爱生活了。

所以当现实状况是这样，如果我们的性教育跟不上的话，就是一个比较糟糕的情况。

85%的家长

从未对孩子进行性教育

拿两个统计数据来看，一个是北京大学2010年对两万多名15-24岁的青少年做的调研。在这个调研过程中就发现，只有40%的青少年参加过性教育的课程，这些课程包括青春期教育、预防性病艾滋病的讲座，还有一些避孕节育知识的讲座。人民大学的两位教授也曾经做了全国随机样本的调查，在全国性的样本调查里面就有73.5%的青少年都认为学校几乎都没讲过性知识。

如果学校跟不上，那父母的情况又是怎么样呢？现在的研究发现大部分的父母其实是很支持性教育的，但是他们希望学校能成为性教育的主要提供者，害怕或者是担心自己做不好。据调查显示，85%的父母都说他们从来没有对孩子进行过性教育。当然我觉得如果是小朋友很小的时候，父母没有跟他谈过性，或者是没有提过任何关于性教育方面的内容，小孩子长大以后也很难跟父母开口谈这样的话题。

我曾经做过一个关于年轻人恋爱中暴力的调研。我访谈了很多的少女，这些女孩子在她们的恋爱过程中经历了来自伴侣的性强迫行为。但是我问她们，当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后，你会向谁说呢？她们的答案都很统一，她们会非常害怕父母知道，也更不会告诉父母，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由于她们小的时候没有能够建立起可以公开，开放，坦诚地谈性的这样一个氛围，所以在她们需要父母帮助的时候也很难向父母求助。

我现在也接触了很多80后的人，80后一代成为父母以后，我相信这一代的父母的观念会逐渐地改变。我也看到现在这一批年轻的父母，他们越来越积极，越来越主动。他们也有这个意识，认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而且希望自己能够承担起家庭性教育者的这个角色，这也是我们今天要开这样一个小的讲座的一个原因。

实践超前，观念落后，青少年面对性为何会有这样的矛盾？

青少年一方面性实践超前，但是他们的性观念其实还挺落后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矛盾呢？因为我们也看到，其实现在的孩子都很不容易。学校还是应试为主，也没有提供性教育方面的课程或者内容，如果在学校发展恋爱的话还是一种地下工作。另外整个社会性化的信息特别多，不管是电影，电视，电线杆，地上，走的马路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性的信息。

我们在高中生里面做过一些调研，发现他们的性知识很多都是来自网络，甚至是小黄片。这个就很麻烦，因为他们的实践比较前卫，但观念比较保守。当你听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们讲的故事里面充满了比如说男生应该主动啊，女生就应该被动啊，如果当小黄片成为他们性教育的资源和样本的话，他们也会对什么样是好的性，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像。但是可能在他们实践中发现事实跟他们的想像差得很远，他们就会有挫败感，当他们实践超前，观念落后的时候，他们就会很难建立起一个相互尊重的平等，如果是有性行为的时候，是同意的，安全的这样的关系和行为。

有很多研究在讨论这些问题，拿他们的性别观念和性行为进行交叉分析发现，如果青少年有更多传统的性别观念的时候他们就可能有更多的性伴侣，更有可能经历恋爱中的暴力，更有可能经历强迫性的性行为，而且有更少安全性的性行为。所以对于不管是教育者还是家长父母都要正视这个现实，我们要看到实践和观念之间的落差，以及性需求和性教育之间的落差，希望能共同来营造一个氛围，让青少年获得更好的相关的教育。

家庭的性教育还是呈现出男女有别的特点。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方面就是，母亲比父亲更多地参与亲子性话题的交流，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认为女生应该接受更多的性教育。在中国的大多数家庭中，母亲承担了主要的孩子照顾者的角色，父亲还是较少的陪伴孩子。这种传统性别角色使得母亲跟父亲比起来，她能更多地跟孩子交流亲密关系方面的话题。

从孩子的角度来看，有调查显示，几乎从未接受过性教育的男生比例高于女生。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父母对于女生保护性的意识比较强。父母对于女生，觉得好像一讲到女生就讲到保护，就讲到防范性骚扰这一块，所以关于性父母可能跟女生谈的更多。

中国教科院2016年在我国的六省一市的初中生里面发了2万多份问卷，看看父母和孩子们在家庭性教育方面都交流哪些方面的内容。结果发现有三个内容是最多的，第一个内容就是关于性别教育，第二个内容是防范性骚扰，第三个内容是生命的起源。

关于孩子的性教育问题

和孩子谈性的家长

50%都在谈“性别规范”

在这之中，50%的家长都讨论跟孩子讨论过性别教育的问题，我有点高兴有点担忧，我的担忧是，大多数父母的性别教育和我们想象的性别平等这样的教育可能是有一点差别的，大多数父母做的性别教育其实都是男孩应该怎么样啊女孩应该怎么样啊，女生要有女生的样子啊，坐要有坐姿啊，男生就应该勇敢，等等……当父母一直非常热衷于这种类型的教育时，就会有一个危险：如果你的孩子她虽然是女孩子，但她很男孩子气，她不喜欢穿裙子喜欢穿裤子，当你的孩子可能不符合我们传统的性别规范的时候，如果你给他/她这样的性别教育，就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压力。

关于孩子的性教育问题

我想给父母们推荐一个绘本，这绘本很有意思，不管你的小孩多大都可以看，名字叫《奥利弗是个娘娘腔》，这个故事就是讲一个小男孩，他跟别的男孩不一样，他不喜欢踢足球打篮球和橄榄球，他喜欢跳舞画画和看书，还喜欢一个人散步，其他的小朋友都欺负他，嘲笑他。后来，他经过不断的努力获得了才艺表演大赛的成功，成为他的朋友眼中的明星。这个故事本身是很简单很有意思的，但这个故事想传达的这个信息很重要，就是我们要尊重每一个人。

刚才讲到了在家庭性教育方面母亲参与的比较多，但是我们还是想借这个机会鼓励更多的父亲参与，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大多数孩子都期望从父亲那得到更多的关于性和亲密关系的指导，但如果是父亲缺位的话，往往这个孩子的初次性行为发生的时间更早，而且我们也不觉得只能母亲跟女儿谈这些悄悄话，其实父亲也能够帮助女儿很多方面，让她们更加自信，给她们支持，让她能够自信自主地作出一些决策。

前一阵子网上流传一篇文章，就是讲一个女儿爱上了一个同班同学，但是那个同学又对她没有兴趣的时候，这个父亲是怎么处理的这样一篇文章。我觉得这个文章本身传达的内涵特别重要，就是鼓励女生要自信，要先寻求自己，就是这个女孩子在父亲的鼓励下，把这个问题处理得非常的好。

778起儿童被性侵事件里

男童也占59起

如果家里是女孩子的话，父母都比较重视性教育，其实他们重视的不是全面的性教育，更多的时候是如何防止性侵。家长在这方面的意识变强，这是件好事。从社会上看，也有一些专门成立的女童保护组织。现在的父母也能够比较有意识地教孩子什么是隐私部位，哪些部位能摸，哪些部位不能摸，如果你遇到一些让你很不舒服的事情或者是奇怪的、不那么自然的事情，都要告诉父母。

现在国内也引进了一些书，我记得我看过一些从韩国翻译过来的绘本，好像叫《安全读本系列》，其中有一本就是预防性骚扰、预防性侵的绘本，里面传达一些比较明确的信息，现在的80后父母可能比较清楚这些信息，第一个就是让孩子知道什么是隐私部位，当然我觉得应该从小事情做起，比如孩子上洗手间，你要提醒关门，这是隐私。还有父母也应该向小朋友传达一些信息，比如哪些部位能摸，哪些部位不能摸等等。

关于孩子的性教育问题

在小朋友三四岁或者两三岁时，在给小朋友洗澡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他，小内裤里面的这些都是隐私部位，这些地方别人不能随便摸，爸爸妈妈也只有在给你洗澡的时候可以接触，更重要的是传达一个信息：如果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或者一些让你不舒服的事情、一些让你觉得不是那么开心的事情，而且有大人警告你让你不要告诉别人的事情，你都要相信爸爸妈妈，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们，这样的信息很重要。

还有一点，父母容易忽略的事情，女孩子得到了更多的性教育，但是男孩子没有得到，多数人以及家庭都关注到女孩子有被性侵的风险，没有关注到男孩子也会面临这样的风险，因此男孩子一样需要更多的性教育。

根据民间组织“女童保护”的统计，2016年公开报道的778起儿童性侵事件里，女童占719起，男童也占59起，这个数字表明男童面临的被性侵风险也是很大的，另外男童被性侵的现状容易被父母忽略，同时有很强的隐蔽性。

大人意识里没有足够的警惕性，许多男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承受了很多的期待，比如遇到事情不能软弱、不能随便哭等等，因为男孩子受到了这么多要求他阳刚的期待，所以遇到性侵的事件时，他更难开口求助。

总结来说，家庭性教育要针对女孩，也要针对男孩，另外，性教育不只是防性侵，不能太强调这方面，让孩子觉得性像洪水猛兽，还要让孩子知道性是一个自然的事情、也是一个美好的事情，是要负责的事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既要有防性侵的这一面，也要有积极健康的那一面。

性教育会让孩子不“纯洁”吗？

前阵子有个读本出来了以后，引起了很多家长的讨论。总结来讲，是因为家长们担忧性教育有可能会导致早期的性行为。关于这点，国际上有很多的研究，有学者对八十三个国家（包括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性教育项目进行了一个评估。发现其实大家对于性教育的担心是不必要的，大多数性教育的项目都能够比较好地推迟青少年的性行为，特别是在降低青少年不安全的性行为这一块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我觉得，讲到性教育这个事情，最要清楚一点就是性教育导致有更早的性行为这个观点和担忧是不成立的。

父母们还有另外一个担忧，他们担忧如果过早地有性教育，孩子好像就不够天真无邪了。但是研究发现，如果孩子能够接触一些系统的学习，学习的内容准确无误、没有偏见、和他的年龄相适应，这是好的性教育，能够让孩子从中受益。实际上如果我们没有一个比较科学全面的学习，不管学校还是家庭性教育，孩子们肯定还是会好奇的，还是会通过各种渠道，来获得这方面的信息。这些信息有可能是不科学的，甚至有可能是有害的。所以我们觉得一个好的高质量的性教育，还是对孩子认识这个问题和了解这个问题是特别有帮助的。

性教育，越早越好

那么父母为什么很难开口对孩子谈性呢，也是有原因的，在中国教科院课题组的一个调查中，问到家长们时，有的家长觉得不好意思说，有的说不知道怎么教，有的说不知道教什么，还有的觉得孩子还小，没必要。现在国际上开展性教育有一个共识，首先认为性教育很重要很必须，而且是越早越好。

北师大心理学院的刘文利教授做了一个开创性的事情，原来他在流动儿童的学校里，开发一年级到六年级的性教育课程，并为学生上性教育课，现在他的小学课程已经开发好了，所以他现在开始开发幼儿园的性教育课程，这一点都是很好的。如果父母要老觉得这个孩子还太小没有必要教，其实你就会发现，当孩子小的时候，你们从来不谈论这个话题，当孩子长大了，你觉得应该跟他谈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是不会跟你谈这个话题了。

我觉得还有一点挺重要，就是亲子关系，你要是希望有一个比较好的亲子之间的关于性话题的互动，你必须得有一个好的亲子关系的良性互动，必须要有跟孩子平时相对平等的关系，孩子才能愿意跟你敞开心扉。如果你们关系越好，他遇到什么事情，越愿意跟你讲，你才有可能能够更好地开展这方面的教育。

家庭性教育有显性和隐性的方式。显性的就是说我们真的坐下来谈一谈这个事情，但是大多数家庭性教育都是隐性的，也就是说言传身教的。你是怎样跟你的先生或者是你的太太建立起你们的亲密关系的，你们在家是不是用一种平等的、互助的关系在相处，你们遇到问题的时候是不是用商量的方式解决?这些教育其实都是一些隐形的或者是非语言这样的方式，那我们这样的方式和行为也在传递着各种各样关于性别的隐性知识，从而影响着孩子。

关于孩子的性教育问题

和孩子谈“性”的小技巧

下面我想给出几个策略，就是小技巧。第一条就是父母要有信心。其实最早的课堂是家庭，最适合的老师是父母。那么，平时我们应该怎么做，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跟孩子建立良好的沟通呢?

我觉得第一点就是要利用生活中的机会。其实很多时候家庭性教育不是说，“来，咱们俩坐下来谈一下这个事情吧。”很多时候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抓住各种各样的机会开展教育。记得我家小朋友上小班的时候，有一天，他们班的老师让小朋友们带一些家长的照片，我给他带了一张我怀孕肚子大时的一张照片了。结果呢，老师就问，妈妈肚子为什么那么大呀?然后小朋友们就一起说，牛奶喝太多了。老师是怎么处理的呢?老师说，“不是，是当时小宝宝住在妈妈的肚子里。”老师还想出一个办法，她让孩子们把小枕头绑在自己的肚皮上，让孩子们体会到怀孕的不容易。我听孩子回来说了这个事以后，我觉得这个老师真的是特别善于利用日常生活中的机会来开展教育。

第二点，我特别想讲要不回避，不说谎。小朋友要问的时候，尽量回答给科学的知识。比如，小朋友小的时候都会问“我从那里来的呀?”，最好就是回答“是妈妈生的”，不要说是“垃圾堆捡的”，或者是怎么样。有的时候，可能在不同的年龄阶段，你给他不同的信息。可能小的时候，你就直说，妈妈生的，他就满意了。等他长大一点儿，他就又问你怎么生的呀，如果你是剖腹产生的话，你可以很坦然地告诉你的孩子，你是剖腹产生的，甚至你还可以给他看一看你的那个伤疤。

说到看伤疤这个事，我还记得我们家小朋友也问过，怎么生的，我就说你是妈妈生的，我是剖腹产，我给他看了这个伤疤。他看了伤疤以后，好像表情非常凝重，而且当时就表示妈妈挺不容易的。我觉得这是一个坦诚交流的机会，是增进亲子关系的机会。还有就是，一定要用科学的词汇。就是说到身体什么部位的时候，比如说阴道啊，乳房啊，就是用这样正确的词汇，不要说那种口头语。你如果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用这些科学的词汇，孩子他就觉得这是一个挺科学的、阳光的、向上的事情。

我也想跟大家分享一个小故事。有一次听刘文利教授儿童性教育课题组的老师们的分享。他们在教一年级小朋友的时候，里面有男女性器官的图画。在课堂上，老师让孩子用彩色笔，给它涂上不同的颜色。本来老师特别紧张，他担心小朋友会不会想得特别多啊。后来，他发现其实小朋友们在做这个活动的时候，非常认真，非常投入，就跟画其他的挂图，画其他的插图，没有什么两样。很多的时候是大人想的特别多，不是小朋友的问题。

家长的态度特别重要。你一定要是一个特别愿意跟孩子们谈这些事情的家长。有的时候，你有可能知识不够，或者是技巧不够，这都可以通过各种途径学习。而且，你觉得小朋友们问你什么问题，你答不上来，也不要紧，也不要觉得我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或者怎么样，答不上来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这个我也不知道，那我们来一起查查资料看一看吧，了解一下这个事情吧。”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态度。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整个事情上要尊重孩子，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我们也有我们的想法和观点，有时候因为我们是爸爸妈妈，我们有更多的权威，就把我们的观点强加在他们身上，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去了解他们的观点，希望大家能够跟孩子有一个很好的沟通交流，能很好地开口谈各种各样的问题，当然也包括性的问题。

最后，提供一些可查的资源：北师大刘文利老师的《珍爱生命》系列，胡佳威老师团队的《保护豆豆》系列，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还有“不羞学堂”有一些微课堂和资料库，大家也可以去找来看看。如果家里小朋友比较小的话，向大家推荐一些绘本，像《小威向前冲》、《小怪物说不》、《我可爱的身体》、《鳄鱼爱上长颈鹿》，这些书其实都是用贴近小朋友的语言，如果能跟孩子亲子阅读的话应该会有比较好的效果。还有本书，如果父母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来看看，书名叫《和孩子谈谈性》(2-12岁的性教育读本，中国人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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