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马镇

                                        疯马镇

匹夫无罪，怀异其罪

1

世人皆知，燕人善骑。

凡事皆有例外。

燕国南陲的一个镇经常有疯马出现，被相邻各镇人们戏称为“疯马镇”。

我就是疯马镇镇长的儿子，幼时亡母。我们镇上的马驹只能健康地长到三岁，一过三岁便是疯马——这是在付出血甚至生命的代价后，我的历代族人们确认的事实。

所以我和族人们没有机会学马术，只习笨拙的刀枪箭法。

燕国崇尚骑术成风，在疯马的“诅咒”下，我们受尽了周边各处人们的嘲笑和欺负。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是一个异人。

那一年燕国大乱。燕王无德，各地纷纷起兵造反。

战争的火星甚至洒到了边远的疯马镇。经常有逃兵和乱民闯进弱小的疯马镇，烧杀抢掠。镇长父亲在一次反抗中也丧了命。

一天镇里跑进一匹成年的大红马，俊美无比，汗如渗血。

温老告诉我这匹马不是燕国的品种，它来自西方异土。那里异象丛生，精彩绝伦，只是与燕国相隔万里，中间还隔着一大片险异无比的迷雾森林，只有最快的马和最强的骑手才能穿过那片森林。

我对温老的话深信不疑。他看管着我族的族史和各种典籍，这个工作一代只传一人，是镇上最博学的人。

将手放在红马额头上的时候，我发现了自己的不凡。

早已成年的红马在恶毒的诅咒下并没有发疯，而是围着我转圈，不时地把头往我身上蹭。而我居然明白了它的意思——它在请我发号施令。

我试着心意一动，全镇的马驹便一齐爆发出高亢的嘶鸣声，红马更是兴奋地仰天长嘶。

太震撼了。

………

自那以后，疯马的“诅咒”也消失了，几年后马驹也都顺利成年，镇民纷纷骑马练术，在乱世中御敌自保。

2

凡有异象，必在民间疯传。

一天一名全身金甲的士兵找到我，他说国王听说了我的故事，召我进宫。

御马场里，燕王邀请我展示异能。

我恭敬地单膝下跪，以示遵命。

随即伴随着轰隆的震动声，整个马场几百匹御马同时从各自的马圈里冲了出来，排成整齐的列队，在马场里奔驰起来。

燕王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笑着说这还真有几分大军出动的气势。话音未落，马队已经跑到我们附近，一时间黄沙四起，马蹄声震耳欲聋，几百匹马跑成了一个圈，把我们围在了中间。

燕王由笑转惊，连连摆手示意我停下。

我点点头。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御马纷纷跑回了自己的马圈，马场回归平静，只散落着漫天的沙尘。

缓过神来的国王拍手叫好，下令赏我金千两，布万匹，并邀请我参加当晚的宫宴。

晚宴奢淫至极，此等场面让生长于边镇的我手足无措，只顾闷头喝酒。

直到酒至三巡，国王突然下令封我为荡南将军，领燕国三万精锐铁骑。

原来叛乱多年未平，各路叛军已成合并之势。燕王决定三个月后与叛军决战，欲一举击溃叛军，结束多年战乱。而我将率领三万骑兵在大军交战之时从背后包抄，发挥异能，重创叛军。战后我更将官至殿前大将军，永享荣华富贵，后人世代承袭。

如此看来，燕王非常看重我的能力。

在我一脸兴奋地跪下行礼，并接过虎符之后，燕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随即大笑，“天意，天意啊，哈哈哈……”

宴会结束于深夜，我也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宫。

相比于墙内的喧嚣，宫外静得只听得见护城河的流水声。

凉风袭来，全身一个哆嗦。

我发现装醉也是一件挺累的事，不禁失笑。

天意，天意啊。

3

三个月后，国王军与叛军爆发决战。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第三天夜里，伴随着国王军里传出的哀嚎，国王军宣告了失败。

由我率领的三万骑兵，本该在大战中发挥重要作用，却在三天里，未曾出动一兵一卒。

毫无疑问，我是个叛徒。

可我的祖上却是有一位大忠臣。

其实在我发现了异能之后，温老便告诉了我一件家族秘史。

我的祖上也有一位异人，跟我一样，为万马之王。他跟随一个男人多年南征北战，统一了这片大地，那个男人也登上了王座，立国为燕。后来，或许因为他实在功高盖主，又或许第一任燕王太忌惮他的异能，终于被陷害，九族尽诛。只剩一男婴在一男仆的怀中逃出生天，历经千险，躲至燕国南境的小镇。男婴延续的，是镇长一脉。而男仆延续的，正是温老一脉。

………

燕王被公开处决的那天，万人空巷，百姓把斩首台围得水泄不通。

燕王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衣裳褴褛，乱发垂肩。但他还是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了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发出不甘的怒吼。

我转过身，顿时万马长鸣，响彻整个燕国上空。鸣声未绝，最后一任燕王人头落地。

百姓纷纷伏地，迎接着这片土地新的王。

新王也就是曾经的叛军首领，他答应保我疯马镇族人百世安康，唯一的条件就是我要永远离开这片大地。

匹夫无罪，怀异其罪。

他还真是个聪明人。

不过我也早有此意。

在百姓奔走相告，欢呼着新王登基的时候，红马已经带着我进入了迷雾森林，奔向它的故乡——那片异象丛生，异人无数的土地。

我总觉得，那也是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