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起来，奇怪的人却要遭受排挤。

01

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空像一块上好的碧玉一般澄澈好看。

阳光从叶影婆娑的大树枝叶缝隙中透射过来，在地上印出了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光斑。

叶荀将棒球帽压得更低了，然后她还把衣服上的帽子也一并拉起来扣在了脑袋上。

口罩、帽子、帽子，一身黑色着装的叶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倒映着这个世界流光溢彩的清澈眸子。

在这个并不寒冷空气也没有被污染的春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有什么毛病呢，或者心中怀揣着一个中二的武侠梦。

四周是嘈杂的人声，透明的大玻璃罩子四周都围满了人。

举着摄像机和手机的男男女女们把手中的器材对着玻璃罩子里面的东西拍着，大人把孩子举起来架在肩膀上。

仿机器式的女声透过随身携带的小喇叭成功占领了高地，从一圈嘈杂的人声中脱颖而出，并且短暂的淹没了那些声音。

“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个生物呢，名字叫做——叶海龙”

“属于海龙科叶形海龙属的一个物种。”

“因为身上有着类似叶片形状的结构因此得名。”

“......”

讲解员的声音伴随着小喇叭因为接触不好发出的“呲啦”声迅速蔓延了整个观赏区。

叶荀听着，心里的好奇再也压制不住，她抬头看了看被围的水泄不通的玻璃罩，最终紧了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叶荀往人群中挤去。

讲解员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叶荀听见她似乎是在教导现场的孩子，语气都柔软了几分，她说：“叶海龙在我们这边很少见，我们要好好保护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哦。”

叶荀扯了扯嘴角，把“奇怪”这个词在心里咂摸了一会儿，还没等她咂摸出味儿来，人群的推搡间她戴在脸上的口罩被身边一个骑在父亲肩膀上还不老实，乱晃着腿的孩子钩住。

口罩的细绳挂在孩子裤子上的装饰上，随着他晃动的腿叶荀挂在耳朵上的口罩被扯了下去，那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查看。

一双稚嫩的眸子对上一对高耸出的颧骨，然后是宽厚的下颌，有些肿胀的面部。

孩子吓得不轻，随着一声尖叫周遭的人群以叶荀为中心潮水般退去，他们像搁浅的鱼奋力向出口涌去，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被钉在原地的叶荀和还没来得及关就被挤掉在地上的小喇叭，喇叭里不时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刺的叶荀有些头疼。

叶荀终于看清玻璃罩里面的东西了，绿色、橙色，还有金色的叶海龙就像是一片漂浮在水中的藻类，摇曳生姿。

02

“狮子面症，又称为汉森氏病，俗称麻风症。”

“主要表现为面部骨质增生，骨骼显著增长。”

“所以，人看起来就会比较......”

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脑海里搜索着合适的措辞，最后他推了推滑到颧骨上的眼睛，张了张嘴，吐出了两个字。

“奇怪。”

“可以手术切除，不过只要骨骼继续生长就没办法根治。”

“......”

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叶荀没有再听，从听到“奇怪”这个词之后，她脑子里只剩下那句：“我们要保护这些奇怪的生物。”

一遍一遍，越来越响，最后犹如洪钟，震得她脑仁生疼。

“哐当。”

金属的餐盘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铿锵的声音。

撞翻叶荀餐盘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宽松的病号服的袖口上满是污渍，里面露出一截肥胖的手腕，女人的手指在快要碰到她鼻尖的时候突然缩了回去。

那反应就像叶荀这个奇怪的物种碰到就会灼伤她的手指一般。

“你这种怪物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大家吃饭的地方，你看不到嘛？”

女人一边用尖细的嗓音谩骂着，一边拿金属餐盘推搡着叶荀。

叶荀转身朝食堂门口走去，背后的女人还在没完没了的谩骂，中间还夹杂着她把刚才碰过叶荀的餐盘扔到地上的“哐当”声。

叶荀坐在窗户前的栏杆旁，望着外头灿烂的有些耀眼的太阳，她像一只贪恋阳光的冬蝇，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

那栏杆就像是个囚牢，透过栏杆，能看见外头被切的支离破碎的景象。她看见被窗外柳条切碎了的阳光勾勒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小小的面庞有些浮肿，比常人要高的颧骨上带着点伤，小女孩把口罩戴上，叶荀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笑，只看到她眼里闪着光。

每一次鼻尖发酸，叶荀都会把眼睛睁大然后仰起头，不多会儿，水汽就能洇下去，再眨几下眼睛，就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有眼尾会泛起一抹红。

叶荀伸出手，在那个金色勾出的光影头上摸了摸，喃喃道：“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奇怪的人为什么会被欺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