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爹与三奶的故事

二爹是个老私塾先生,“之乎者也”念了大半辈子。娶了两个老婆,育有四儿一女。大老婆,我们喊二奶,只生了一个儿子,不和他们一起生活。我印象中好像从没见过。
另一个,我们喊三奶,很久以前,从南通市海门县逃饥荒时,躲过来的。三子一女,女儿最小。在连续五年复读最终没有考上学校后,与一个同样复读五年的同班同学结了婚。他们结婚时,村里人曾一度担心“两个从来没有下过田的小秀才,怎样干农活呢?”
二爹的腰好像从来没有直起过,弯成九十度的样子。两只手倒背在后腰上,可能因肺部承压太重,往往走不了几步路,就要蹲下来喘上一阵子。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从来不肯拄拐仗。儿女们买了好几根,也没见他用过。倒是他家的二奶,裹着小脚,拐杖从不离手。
我和二爹交流的少,印象不太深。路上遇着了,他总会吃力的平抬着头:“小收,好孩子!”然后,不是问“你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就是问“考了多少分?”接着就是一阵咳嗽;咳嗽过了会接着再问。瘦削略显苍白的脸上,贴着因为憋气所带来的红晕,皱纹柔柔和和的,很亲切。
他们那辈的老人,男的腰好象都直不起来,向前弓着,承受着岁月的负重。我爷爷身体不好,腰弯得更厉害!去哪儿都要拄着根木棍,步子很轻,很谨慎的样子。奶奶辈中,好象除了本家前后门口的两个看起来强壮些的二奶奶外,其他人也都弓着腰,拄着根棍子或竹杆,颤颤巍巍的样子。被裹过的小脚,小心翼翼地拎着步子。
三奶自从逃难来到这里后,再也没回去过。一来交通不便,二来是因为出来时年龄大小,时间久了地址都记不清楚。老来特别想回去看看,见亲人一面。我在南通上学期间,三奶曾托付我去海门县打听一下她的家人,但只能说出庄子的名字,别的都忘记了!我托付老家在海门县的同学打听了几年,也没有找到。看到三奶每次都失落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阵发苦……
唉~,岁月呀一一!

二爹与三奶的三个儿子中,二叔与三叔都很能干。尤其三叔,特别能干!是我小时候的偶像。三叔高三第一年没有考上学校,就直接进了镇上的修理厂当了名学徒工。他好像什么都会,小时候我们在路上玩,他总爱在天刚黑时,拿着盏汽车大灯,伸出窗子朝我们照。红乎乎的灯光象刚出云层的太阳一般,美丽又神奇!令人好生羡慕。
三叔后来买了台四轮拖拉机,红色的,比其他人家的要大上一号。二叔帮忙开,他们兄弟两个感情极好;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兄弟俩与老大的关系都有些疏远。
三叔好象什么都懂,经常能够看到他们兄弟俩在门外的空地上做着钣金。粗粗壮壮的圆钢被夹紧在地面的大台钳上面,台钳下面固定着一块大铁板,方方正正的。铁板用几块大石头牢牢压住。兄弟俩抱着一根大铁管在地上转圈圈,推磨一般。一圈一圈,不时朝圆钢浇点水,亮晶晶的大螺纹就这样一圈一圈变了出来,越来越长,还冒着“烟”。
大四轮不仅将村里的耙地活全包了,还经常帮乡亲们拖谷物。秋收时,经常看到大四轮拖着码的高高的稻垛,满地奔跑,吐着长长的黑烟。他们要钱很少,也就是个油钱!
稻子收后接着便是翻土,大四轮拉着翻滚不停的耙梨,在田里来回耙地。稻秧根子扑棱、扑棱地被抛上地面,蓬蓬松松的,带着新鲜泥土的气息。那慵懒的模样,挺逗!
兄弟俩啥活都干,什么苦都吃,两年功夫就盖起了八间大瓦房子。一家四间,都养了三个孩子。日子肥肥美美。
我去南通上学后,他们的事就知道的少了。听说三叔将家里的活计全交给二叔干了,他带上几个徒弟去了南通,在某工地上承包机器修理。很快就打出了名声,又回来找了一些帮手。我堂弟和他学了一年,三叔的技术被堂弟吹得神乎其神:“有部挖掘机发不起来,别的人都干着急。他用手划拉两下子,就好了!”
南通发展得很快,三叔在那儿干的不错。后来,听说三奶也与娘家人见了面——娘家的长辈们都不在了,还剩下侄子侄女们……
想来,必是三叔打探到了消息,终于圆了三奶一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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