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和我生日都在十一月,只差了几天,坦白说倘要问她详细的日子,她总是记不住的。
市井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在她的眼里,我大多时刻似乎都不合时宜。我和她从来缺乏亲昵的时刻,她倘使找我,大多是有事要托。
可父母子女情感在典故里,恰恰是“要事”之外虚无缥缈的牵绊,落不到实处的。我们这样一板一眼的道谢道歉,反而像极了邻里。
小时候我对妈妈比较深刻的印象,大多来自于某位远亲。
他们家平辈是做水产的,某次,ta提了小龙虾来家里。我仰着头看妈妈他,她皱着眉头有些害怕地把那些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处理掉。第二幕场景是那户人的长辈,他脾气不大好,大概是小孩嘈杂惹了不悦,就冲着我恶狠狠骂了几句,正好被洗衣服回来的我妈妈看到。
我妈妈挡我面前对他破口大骂,那位爷爷当着众人的面被骂,觉得失了面子,恼羞成怒甩了我母亲一巴掌。
倘使久远些就是正午的院子里,我妈妈拿热水灌满一个红色厚塑料澡盆,盆四周挂着塑料薄膜保温。她给我洗头洗澡,可能是不大熟练的缘故,我眼睛里进了好些泡沫,疼得大哭,她也崩溃得大骂我。
那时候总觉得对妈妈有些胆战心惊,我怕哪里做错,平白无故惹了她恼。
再长几岁,我弟弟出生了,她为人父母的柔软才初见雏形。
我们这代的父母亲,对于要第二个小朋友前,并没有询问长子意见的想法。他们向我宣布我有弟弟的那天,恰是我弟弟出生的那天。
寻常不来学校的爸爸,打断了某节语文课,突然来接我。我随他去了妇幼保健医院,见我母亲躺在病床上,旁边是一只粉色的襁褓。
我爸爸把它抱过来给我看,他皱着眉头哭了起来。
我没有领会到血肉至亲的紧密联系,看着眼前声音压抑,还没褪去婴儿粉的小孩儿,满心觉得丑的很。
母亲有了弟弟之后,更多心思就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第一次学说话,第一次会走路,在我们家都是了不起的大事情。
第二胎的时候奶水足,冰箱里冻了好些母乳,她怕坏便叫我喝。时隔出生的第七年,我才第一次喝到母奶,味道极腥膻,好勉强才咽下。尔后的十几年,我对所有的乳制品都敬谢不敏。
小学的时候家比较远,我父亲那时候工作忙,母亲要看顾幼儿园,兼带照顾弟弟,我们同路的一批学生包了一辆车,按月收费。来回的六年,哪怕是错过了车,走路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情。上初中之后开始住校,最早连衣服也不知道怎么洗,冬天踩了雪,湿嗒嗒的袜子也将就穿。父母亲却总觉得我从来独立,我也向来不肯示弱,因此便错过了培养感情最早的那些年。
初中我去好友若家里玩,看见若和妈妈亲昵撒娇,为着寻常母女之间的相处震惊。我和母亲记忆中从来很少独自相处,大多数时候所想所得,都不敢言诸于口。
那时候去街上买衣服,我偏爱黑白灰,她觉得女孩应该穿靓丽的颜色。每每我挑了自己喜欢的衣服去试穿,她都露出不屑甚至批判的眼神来,往往不欢而散。
尔后我早恋,被男孩的母亲知晓,她打电话给我的家里,双方父母商量怎么叫这两颗青果子落掉。我母亲打电话到宿舍里来,言语里讶异我也有男孩子喜欢的事实,又是标志性冷笑,觉得我于爱什么也不懂。
在她那处不断被否定,为人子女,连反抗都不敢声张,只默默把心事收拾周全。
我们也曾度过一段相当平缓的关系,高中时去学校的公交要从市区绕路,她便骑车送我上学,周六周日给我送餐。
一次大雨天,她从雨衣里面钻出来时,缠住了好一绺头发,我着急时间,她便咬咬牙把那撮头发拉断了。我吓了一跳,认为她不至于此,又立刻反省我是否表现太过。
那些年我觉得受她恩惠,却没法同其他子女一样理所当然领受,她待我好,我总觉得是哪里亏欠。
但后来几次争吵,她在亲友面前次次以她待我好占领道德制高点,因而我做事说话总不可忤逆。几次三番她端起自己牺牲太多的姿态,这段记忆也变得有些支离破碎起来。
龙应台的目送里有一句: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以前在日记里面写,原生家庭情感不够融洽,在成长之后多少会有性格上的缺失。
过强的自尊心,和没法看清自己喜好的“体谅”以及很多个时刻对于强烈情感都会有不知所措的抗拒,似乎都真真切切存在。在与别人交往时,一旦对方露出疲乏或者厌倦的模样,情感便死了。
我到大四才学会怎么好好穿衣服,可到现在都没有学会怎么去和她相处。她没法理解为什么我和友人如同手足的亲密关系,我也无从知晓怎么和她到一个安全感盈足的点。
如今我也好歹学会劝慰自己,人生相处如道,如云聚散。
天下父母千万,他们于我,并无太大责任照顾我过剩的自尊和依赖。
我能够成年,并且也没有长歪,也算是一件人生了不起的大事。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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